我将她拖进她自己家,就在玄关的黑暗中我等待着她不再挣扎,激动得泪流满面。这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是多么壮烈的景象,尽管势必会令你们唾弃。
我深知自己身份配不上她。
但仍没想到她是那么烈性的女孩,韩拾就那样死了。当时,天台,我就在他们身后,连我都觉得那是恐怖的画面。
她假装要向他学摄影,他的相机终于挂在她身上,他手把手教她对焦,她毫不迟疑抓住机会将他推下。
当我听到他们对话,她主动要他穿上小丑服并要给他拍照时,我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她把他当成了我,她是那么憎恶那个夜晚,并想将它彻底湮灭。
发生过的就再也抹不去了,她到底年轻,还不明白。
对于逃犯的我,总结了,也无非只有苦笑的份,呵呵。
以前看《教父》,里面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命运”,这真是一句好话。
活得越久,对它的体会就越深。
如今警察已经盯上了这个案子,我看见那个电视上常出现的名侦探也出现在公寓里,我真的有点恐慌了。
我并不为自己担心,活了这么久,早就是赚了。我担心的是:我的小爱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尤其是今天那个叫应小雀的女侦探过来询问我时,我加深了这种担忧。
她看上去是急性子的人,甚至有些天真,人很客气,但提问却很缓慢,可见每个问题和可能获得的答案她都在思考。她眯缝眼睛看韩拾家窗口时我毛骨悚然,这个案子有许多漏洞,你们不必提醒我也知道。
而蔚蓝毕竟才17岁,该如何应付这样难缠的对手。
我决定带她走。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只要下一个城市对她是安全的,让我放弃一切我也甘愿。
废墟上的烈焰
这里是废墟,没有一块平整的土地。你的脚下全是水泥板,断裂的砖块,砖块之上被拆迁到一半因为经费不足而搁置的居民楼,砖块里面生长的倔强野草,以及野草边那些你叫不出名字的小昆虫。昨天下过雨,就连这些物什的缝隙也被凝固的泥浆填满。
蔚蓝满意地看了眼四周,这样的景象大多人觉得厌恶,她却是欢喜的。“废墟”,女孩轻身念着这个词组。
她觉得自己也是废墟的一份子,始终在毁灭,新生并最终获得宁静。
她将包解下,围巾搭在包上,挂在墙壁生锈的挂钩上,踏上楼梯。
她现在站在一栋小楼的二层,朝外的墙壁已经凿完,只有三面墙。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面包,三四根火腿肠,弄成块状放在张报纸上。“咪咪……”她快乐地喊着,只是一小会儿。五六只调皮的野猫就开始聚集在自己身边。它们欢快地吃着,拿脑袋蹭自己牛仔裤。
她蹲下,任由它们跟自己玩耍。
有只野猫淘气地爬到她膝盖上,拿爪子挠她肚子,女孩痒得笑出声来,“嘻嘻,你们别闹啦,吃饭吃饭,姐姐怀孕咯,里面有小宝宝,以后不能再挠姐姐肚子啦。”
大黄猫听话地从她身上跳下。她顺势站起。
她想到楼下自己包里还有一瓶矿泉水,应该也取出来给它们喝。
到时跟尾生去看电影时自己另买好了,蔚蓝幸福地想。
可就在这时,嘴从背后被人捂住了!
野猫被惊得四处逃窜。
是谁?她拼命摇晃身躯却无济于事,想转过头看个究竟。
是谁跟着她来到这片废墟并伺机下手?
女孩感觉到莫名的惊恐,对准对方的手一口咬下。
对方“啊”的一声弹开。
她终于看清对方相貌,是公寓保安,为人一直诚恳,她略微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啊?”女孩不满地问。
“你真的怀孕了?!”对方却逼近。
女孩终于感到不对劲。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大声喝道,旁观四周,废墟上不见半个人影。
糟糕,她有危险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对方满脸是笑。
这样陌生的神情从那个木讷的中年大叔脸上流露,怪异极了。
“你是谁?!”
“这个你还有印象么。”男人从裤兜里掏出块东西,蔚蓝只是一眼就要晕厥。
那是她被强暴那晚那个男人用来捂住自己的手帕!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个?!”可怜的女生歇斯底里问。
“呵呵,我是你男人。”夸张的嘴脸凑近自己说。
女生总算明白了。
刹那间她眼前又出现韩拾的脸,她心烦意乱,用力摇头,“不!怎么会?为什么会是你?!”
“你真的怀孕了?真是太好了,我带你走,我能养活你!”对方激动地说。
女孩泪流满面,“不!”
对方却不理会,拽着她的手就走,口中不停说着难听至极,还夹杂女音的碎话,“你自己不知道,你现在有危险了。那些警察都盯着你呢,还有那个名侦探。你在蒙城不安全了,他们迟早要怀疑到你身上,到时候你轻则吃大狱,重了要枪毙的!你干的事情我都知道,姓韩的死了,他们肯定要找抵命的人。你别犯傻了。”
“你带我去哪?”她猛地拖住他,厉声问。
“离开蒙城啊,我打算先带你去北方躲一阵子,那里小城市密集,外来人口也多,管得松,就是气温冷点。到时候你可以找份网吧收银员这样的工作,不工作也行,我养着你,你把我们孩子生下来就行了,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女孩听到“你把我们孩子生下来”这句时直想吐。
但她还是沉住气了,此刻形势明朗,韩拾自己是误杀了,大错已经铸成,却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真凶。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女孩想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要不报警?
不行,这样自己杀人的事也会曝光。
女孩突然灵机一动,一边哭,一边一口“哇”的干呕起来。
这招果然管用,男人果然动作迟疑了,“蔚蓝你怎么了?”
女孩只是摇头,捂着肚子哭,继续呕。
“最近常犯恶心。”过了会她说,“让我先在这坐着休息会儿吧,实在不行了。”
男人带着疼惜的目光看她,“听说是这样的,那你坐会儿吧。”
蔚蓝抓紧一切时间观察四周。
如今她在这个只有三面墙的二层,虽说有三面墙,其中两面因为断裂和时间太久,有的破裂大洞,有的像个挂不住的拼图一样摇摇晃晃。
吊顶上时不时“窣啦啦”往下掉粉末,还有些小碎片。蔚蓝视线被一处吸引。
只要那样,或许自己就能得救了。年仅17岁的女孩鼓足勇气。
从时间上推算,尾生也快到这里了。
她必须得让自己活着见到他。
接着去看电影,接着去看他投三分球,接着和他吃完饭,并就这样过许多许多天,必须要那样继续才能幸福不是么?
她为自己的目标热泪盈眶。
“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D吧。”对方似乎很意外她会主动询问,带着献宝般的神情答。
“嗯,D,你真的打算带我逃走?以后养我?”现在必须要稳住他。
“当然了!我连现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起买火车票!”对方兴奋道。
“好吧,那你让我如何放心你呢?怎么就知道你不是玩玩我?是真心想和我过一辈子的。”
“蔚蓝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就算让我死我也绝对不会皱眉头,以后我们家都你说了算。”
我和你不可能有家的,因为你前一句说对了,我要你死。
“那我要你逗我高兴你肯不?”
“当然了!”果然蠢。
“嗯,那我要你装跳蚤。你会不会跟跳蚤那样?我喜欢看人跳啊跳的。”
“啊?”男人一脸为难,“在这里跳?”
“对啊,怎么你说出来的话都不算数了?刚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我就要你在这里跳嘛。”
“好好好。怎么跳法?”
“嘻嘻,听话才能做个好老公呀。D你看见那边没有,你靠墙然后一边跳一边移,从墙线这边跳到那边,我在这里看。以墙为尺子,看你在哪里跳得比较高,如果你敷衍我瞎跳,我会生气的。”
男人愁眉苦脸开始跳。
“高兴点,还要做出跳蚤的神态!”蔚蓝欢快地说,仔细盯着他。
在对面墙的左角,墙和地面都往右陷了一些,他站在那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站在对面她现在的位置才明显可见。它表明这一块三角区域板层并不稳了,虽然不清楚会从哪先断裂,但他如果剧烈弹跳应该会加剧断裂。
男人忠诚地从右往左跳动,两手装作一对耳朵状伸出。
跳蚤是他这样吗?女孩强忍心里恶心。
“不错不错,好可爱啊,就是这样跳。我在看噢。”女孩做出一个拉拉队的手势,“加油加油。”
男人跳得更起劲了,整个窄小的二层都砰砰响,“我感觉这跟迪厅差不多嘛,也蛮爽的。”
这个比方真是可笑至极。
她表现崇拜表情,“刚才那里你跳得真高!”
男人终于跳到那个正三角区域,她目不转睛。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眼见男人要停,她忘情站起大喊,“这里跳得最好!从这边继续再往右跳吧!”
男人看了眼她,又继续手舞足蹈。
只是很短暂的,蔚蓝终于听到梦寐以求的巨响。
轰的一声中,男人已不见,他是被墙砸死了还是掉下去了?她兴奋地想,却等到更响的巨大。
吊顶不断有水泥碎片落下,刚才断裂的区域也像血口越张越大,女孩被二楼的剧烈摇晃甩到一边。
再定睛时女孩感到剧痛。
那是一种就要将自己撕碎的痛楚,她很快就明白它的根源。
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了呢,蔚蓝突然轻笑,无比凄冽。
就在刚刚的摇晃中,她被惯性甩到另一边的墙上,一根裸露着的两个手指粗的钢筋穿过自己胸腔。
她下意识摸自己小腹,尽力朝下看。
下身没有血,孩子应该没事,她庆幸地想。
突然又想到自己如果死去孩子也活不成,她摇摇头。
我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凶手了吧,谋杀到头来还搭上自己。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振动。
她一惊,就不自觉动弹了下。只是很小幅度,却引来更猛烈的剧痛。
手用尽力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是尾生短信,“我到了,你在哪?”
她大口呼吸,接着回拨过去。
少年雀跃的声音传来,“我亲爱的女朋友,你在哪呢?”
“我在第二栋白色的楼,你别挂,到了我再给你下一步提示,嘻嘻。”女孩舒展笑,额上冷汗慢慢渗出。
尾生,此刻这个姓名是她全部信念。
她却深知自己终究不能再活下去。
听筒里少年声音更近,“哈哈,蓝我看到你了哦,在二楼对吧。我这就上来!”
“不要!”她拼命喊道。
“啊?怎么了?”
“没事,这样就不好玩了呀。你现在在一楼了吧?”她擦干脸上泪痕。
“嗯,地上好多碎片啊,亲爱的女朋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嘻嘻,那你看到墙上挂着一个包了没有?包上面是不是还搭着一条我的围巾?”
“对啊。怎么啦?”
“我要和尾生玩捉迷藏哈哈,尾生走到楼梯就把围巾自觉扎着遮住眼睛噢,不许偷看!”
“这么玩的啊,哈哈,那我挂电话咯?你在楼上躲好喊我。”
“嗯。”女孩费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擦干的泪水又决堤。
傻瓜,我就在这里,我不躲你,只是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你好了吗?”男孩爽朗的声音从楼梯传来,“我上来咯!”
她高兴地回答,“好的呀!”
少年顺着墙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我就要找到你了噢。”
“嗯!”她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响亮,使对方容易辨别方位。
“呵呵,你在这里。”少年手摸索着,朝自己走来。
女孩一只手始终在捂着自己嘴巴。
尾生离她越来越近。
“嘿嘿,你干吗不溜啊,我觉得你还在那呢。”少年的手近近地伸向自己,“哈哈,果然在这!”
他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身子又朝后推了步。
眼见少年要将“眼罩”摘除,“不要摘掉,就这样抱我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