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时节天气变化得快,忽然一阵风来,天边就盖满了乌云,本就不甚明亮的天空完全暗了下来,一派风雨欲来的景象。
赶路的人步履匆匆,期望能在晚上下雨前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他记得前方不远处是有一座寺庙的。心急的人抄了小道,然而大概是许久都没有人走过这条道,竟然长了齐腰深的杂草。他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双手并用的拨开草叶前行。
风飒飒的吹过,除了行走发出的索索声外,还有草叶摩挲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里格外突出。
忽而,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面前窜过,惊得他跌坐在地上,却正对上一双幽绿的瞳,在黑暗的空间里,亮得诡异。然后一瞬间,周身陡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声音凄厉无比,叫人毛骨悚然,仿佛是黄泉对岸的葬魂曲。
二、
暗沉的夜里,一道敲门声打碎了沉寂,远处闪亮的雷电划过天际,一瞬间照亮了野外,也照亮了敲门的人。敲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才留起头发,模样乖滑伶俐,生得端正得很,他身后是个裹着薄披风的年轻男子,电光下只看得到一半苍白的面容,其余的都隐匿在披风兜帽下。
这是一座坐落在城郊的寺庙,算不上荒野,从前白日里人多的时候也算香火鼎盛,只是这一年来上香的人不知为何渐渐的少了,显出几分萧瑟来。
敲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在这个风雨大作的晚上,有些突兀响着。寺院的僧侣兴许早就睡了,少年垂下手,有些气馁,年轻男子轻声安慰了他些什么。突然,一直紧闭着的门猛地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家丁服,模样明显不是僧人的人开了门,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们:“大半夜的,敲什么敲啊?敲什么敲!”
青年自帽兜下抬起眼来,露出些诧异的神色,不过片刻后似有所悟,道:“天黑落雨,想暂借居此处一晚,避避风雨……”
他话还未说完,又被粗暴的打断:“避什么避?!这里又不是开客栈的!”
“你好生不讲道理,这寺庙又不是你家的,再说,不都说佛祖是与人为善的吗?你怎么……你怎么……”少年气不过,插了嘴,但到底是不会说狠话,半途就被那家丁模样的人瞪得不敢说话了。
青年拍了拍少年,正要说话,从里头又走出来两个人,这回倒像是寺里僧侣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年近六旬,身着黄色僧服,另一个不足二十的模样,穿着青灰色僧服,两人朝青年见了礼,又转头对那家丁模样凶巴巴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这才不甘似的松开了拦着门的手,临走还不善地瞪了几人几眼。
待那人走远后,年长的僧人歉意地笑了笑:“我是这间小寺的住持,旁边这个是我徒儿道定,天黑雨湿的,施主进来暂住一晚吧。”说着,将两人让进来,又在前面引路。
“在下苏清,出门访友,不想考量未周,未寻得客栈还碰上下雨,路过贵寺,叨扰了。”苏清取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唇色有些深,显然是有寒症,“这个是我的书童,萧潇。”
进了门出了雨檐,一旁的萧潇赶紧撑开伞支过苏清的头上,跟着住持他们穿过寺院的中庭,天色黑得浓郁,分不清是树丛还是纯粹的黑暗的空旷,雨打在纸伞上兵兵乓乓的,闹得人耳朵疼。远处的亮光是大殿里的烛火,黄色的经幡被风吹得飘摇。
他们随着住持走进大殿里,一股暖风扑面,檀香味干燥舒爽,让人觉得舒适了不少。寺庙有些年头了,大殿内的装饰经过时间的侵蚀,外皮已经剥落了,斑斑驳驳的,显得厚重沧桑。
苏清略略松了松裹紧的披风,抬头望了望正中的佛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把被雨打湿的披风解下来,,以免在佛像面前不庄重。突然,他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低头一瞧,是一只狸花猫,贴着他的腿朝道定跑了过去,喵喵地跟在道定脚边。
“猫?”
“啊,是的。”住持笑眯眯的回头道,“本寺常有许多野猫盘踞,寺中僧人会分些自己粥饭喂给它们,久了就把这里认作家了。”
“可猫不都吃肉食的吗……”萧潇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被苏清扫了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我的书童不太懂事,我替他赔罪。”苏清道,“佛门是个慈悲之地,叨扰了清净已是不该,妄语更是罪过。”
“无妨,小施主快人快语,是真性情,贫僧知道他并无诋毁之意。这些猫都是些野猫,三餐无着落,倒也未曾嫌弃寺里粥稀饭冷,反而与寺中僧人亲近起来。也大约也是佛性的一种,动物似乎总比人要纯粹些。”
苏清微笑,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话就多了,老住持见苏清态度温和,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便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大概讲的就是这座寺庙与猫有缘。
当年离这里不远的镇子上有家富豪出游,路过此地,见一只猫朝他招手,便好奇跟着猫进了寺内,恰好天降大雨,富豪便认为是那只猫使他躲过了被雨淋湿的灾难。于是回去后就派人捐了不少香油钱,给寺庙重新修缮了一番。以后也每年都捐赠大笔的香油钱,子子孙孙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那只猫被供奉为猫住持,再加上寺里盘桓的野猫十分多,寺庙也有了个别称,叫做猫寺。
住持又说,一直到今时今日,那富豪的子孙后代还在按照富豪的遗命捐赠香油钱,甚至经常到寺里来住住。今日那开门之人就是那大户家的仆从,刚巧他家老爷这几日在寺中清修。
道定抱着猫跟在住持身边,听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到底是年轻,修为不够,总不如老僧修身养性心多年,诸般参透。此刻他心里是有些想法的,却记得不能犯嗔戒,索性就不说话了,手上一下一下地顺着狸花猫的皮毛。苏清看到他的模样,猜想寺里该是有人不满那大户的。
住持把他们带到后院西侧的时候又遇着先前给他们开门的人,那人瞧着他们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这老和尚,不懂事是吧,这后院西侧的禅房都叫我们老爷给包了,出去出去,打扰了我们老爷休息你担待得起吗?”
他话这样说着,吵得最厉害的却是他,住持见他这模样,想要再说些什么,院中花坛里响起了几声猫叫,没过一会那里头钻出两只猫来。见着人停了一下,探头望着。只见那叫嚷的人不知为何恼了火似的,冲过去一脚踢飞了其中一只,猫撞到廊柱上发出惨烈的叫声,另一只仓皇的窜进树丛中。
“叫叫叫,一天到晚就知道叫,你们这群吃饱了撑着的畜生,早晚叫我逮着,仔细着剥了你们的皮。”
道定怀里抱着的猫似乎也受了惊吓,挣扎的叫了起来,抓伤了道定的手。
那人瞧见这猫,过来一把抓住,道定一时没护住,猫被那人的大手卡住,眼珠都翻了过去。道定急了,去掰他的手,住持也在一旁劝那人不要造杀孽。那人不听,道定一口咬在那人手上,被一掌甩了出去,猫也掉到了地上。
萧潇是极为伶俐的,见那人嘴里骂着小畜生,作势要用脚去踩躺在地上的猫,连忙抱起猫来护住,转身跑到苏清身后躲了起来。
苏清咳了几声,握住那人的手,苍白的脸上轻皱了下眉:“即是在寺里清修,便是为了福泽,这杀生的事还是不要做了,否则报应不爽。”
他看着苍白瘦弱,这一握却让那人脸色变了变,想要抽手,结果脸色更为难看了,苏清看着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去扶摔在地上的道定。
“既然是不愿让我们住在这院子里,我们也不便打扰,何必将气撒在弱小身上。”他又回头喊了一声萧潇,“我们先出去这院子吧,打扰人家休息了。”
他们对面一间亮着烛火的厢房里里有影子晃过,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出声。仆从朝那边望过去,许是也知道惊扰了主人休息,便没再不依不挠饶。
萧潇看了看怀中的猫,小东西有些虚弱的样子,身子还在抖着,又望了望他家先生。苏清轻声道:“无事,猫有九条命,吓着了,过会就好了。”萧潇点了点,把猫交还给道定,道定咬唇小心接过。
他们又走回了大殿里,苏清望了望大殿温暖明亮的烛火,又望了望外面的风雨飘摇,叹了口气,对住持道:今晚恐怕要借大师的大殿避避风雨了。
住持摇了摇头,转过头对道定道:“带两位施主到东院最里头那间厢房吧。”
道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是,师傅,那个是您的……”
住持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你们挤一挤便是,众生平等,难道你认为为师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苏清大致猜到住持是要把自己的禅房让给自己,便出言推阻道:“我们借用大殿就好了,不必再麻烦其他的了。”
然而住持以在大殿宿下会得风寒,佛祖也会怪罪他的为由,执意要苏清住到他的禅房,他去和小徒弟挤挤。几番下来,苏清倒不好推却了,只好应了下来。
三、
有了房屋庇荫,自然暖和多了,苏清赶紧解下肩上湿透了的披风,换了干净衣裳坐下。
禅房里有许多书,苏清原是不太好意思动别人的东西,不过略略扫过一眼就发现这间屋子里的书种类丰富,实在忍不住就去书架前翻看了起来。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间小寺的住持,实在是一个涉猎广泛的人。
萧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就一直不停地的在往外看,苏清瞧见后问他:“你在担心?”
“嗯,”萧潇点点头。
他这样一说,苏清也有些担心,不过他还是安慰道:“寺里僧人会注意的,再说,道定说不定现在在照看它们。”
萧潇听了劝慰,心安了,便趴在桌边看苏清看书,在苏清翻书的声音中渐渐地的睡去了。
第二天苏清醒来的时候雨依旧没有停,他打算和住持说一声,大约需要在寺里再叨扰几天。
萧潇见苏清和住持越谈越投机,又左右都没有看到道定,嫌座上气氛太沉闷了,便悄悄溜了出去。苏清瞧见了却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雨一直未停,即使出来了,萧潇也去不得哪里,这里他就只认得苏先生一个,若再要数的话,也只有昨日认识的道定了,因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萧潇对他有些亲切感,可惜今天没看到他的身影。他这般想着,突然瞧见跟前院子里的树丛中,有个黑影耸动着。萧潇打了个抖,却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地靠了过去。这一靠近叫他瞧出来了,那黑影是蹲在那里的道定。
“喂,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都淋湿了……”他把手搭在道定的肩上,“再不起来就要生病了,生病了扎针很疼。”
道定并没有什么反应,萧潇有些奇怪,绕到他正面才啊的一声。道定一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眼睛发红,一直瞪着一个方向,他的面前是两只死猫。一只被剥了皮,一只被砸碎了脑袋,脑浆都流了出来。萧潇捂住嘴退到一边干呕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拉起道定。
他年纪比道定小,这番拖拽费了些力气,好在道定半途中醒了神,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又两道泪滑了下来:“它们做错了什么,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畜生而已啊……”
萧潇顿了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年岁小,可是跟着苏清许久,知道发生不好的事是要报官的。可是说报官,尽管这么残忍的杀死了几只猫非常值得谴责,但毕竟是畜生,律法是没有因为虐杀牲畜而关大牢这一条的。他虽然也替道定心伤,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看到道定通红的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眼光来。
这事必然不是寺中僧人做的,且不说他们是佛门中人,不能杀生,就单这些猫是他们自己分粥喂养的情分,也是万不可能做出来的,那么这寺里能做出这种事的,凭昨日的冲突,道定也能猜想出是什么回事。
道定回过神来,脱开萧潇扯着他的手,又冲回雨中,那股狠劲,恨不得要撕碎些什么,萧潇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连忙慌里慌张地跟了过去。
不多会,寺中的祥和与安静就被打破了,爆发出一阵争吵。吵闹的方位是住着客人的西侧禅房,有人过来通报时,苏清和住持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赶往吵闹的地点。
苏清记得昨天住持是说过那边的禅房都被金老爷包了的。再一看果真是昨天夜里见过的那名仆从和几名僧侣对峙了,其中一人是道定,另外两名苏清昨天夜里来得晚,倒是没见过。其余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人皆站在廊下探头张望。
萧潇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到苏清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般的奔了过去,拽着他的袖子。苏清拍了拍他,问他发生了何事。
“猫,他把猫杀了!好残忍。”萧潇指着辛四说到。
被这么多人看着,辛四脸上一僵,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是几个畜生而已,你号丧个什么呢?”接着满不在乎的抱臂道,“要知道你们这间破寺早就没有人过来上香了,全靠了我们家老爷每年捐赠大笔香油钱。这些小畜生天天吃吃喝喝,还要吵闹,全是些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还有你们,当我们老爷的钱都是风刮过来的是不,还喂养这些小畜生,活该饿死的东西,既然不知死活,那就劳我亲自收拾了。”
“你!”道定要发怒,瞪着一双眼睛要冲上前去,被他旁边的一人拉住,“道玄师兄,你拉着我干什么,你看看他做的好事!”
“师弟,因果报应,佛祖若真显灵,必定不会放过他的。你何必为了这种人犯戒。”说罢,转向另一边道,“道明师弟,你带道定师弟回去休息,这边我带着几位师弟处理一下。”
被唤作道明的僧人应了声是,扯着道定下去了。
“我跟过去看看。”萧潇见过刚才道定伤心的样子,因此有些担心他的状况,和苏清打了声招呼也不待他答应就跟在道定道明后面跑开了。
道玄走到住持面前解释了一下情况,住持脸上显出悲悯的神色,连道数声阿弥陀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玄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住持只好点点头,然后捻着念珠走到辛四面前。
“辛施主,你之作为太过残忍,恐坏了你家老爷的福泽,以后还望莫要杀孽太重,更何况,众生平等,这些猫所食粥饭皆是寺中僧人分出自己的一份,并未特殊照顾。”
“秃驴,你以为你们吃的用的就不是我家老爷的钱嘛,身为出家人,居然还威胁我……”那名仆从似乎要不依不饶挠,手指一点一点的,几乎戳到住持的身上去了,道玄挡在住持面前,不为所动:“阿弥陀佛,施主造的孽,自然有一天报在施主头上,何来威胁你一说。本寺自创寺以来,就颇有猫缘,而自从金老爷和你们这一众随侍时常来本寺清修后,这猫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失踪的不计其数,时至如今,不过存下二十几口。施主若是还有点善心,就放过它们吧。”
辛四一时哑口无言,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禅房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呵斥道:“辛四!”
苏清推测那人估计就是住持口中的金老爷,四十来岁,八字胡,面带红光。辛四看自己老爷出来了,怏怏地退开。金老爷出来道了句下人不懂事,坏了寺里的规矩,又让辛四和起了争执的几位僧人道歉,辛四不情不愿地道了歉,这事就算了解了。
“不过是几个畜生,下人失了分寸,是他不对,不过猫命总比不过人命的,还望住持见谅。”金老爷的胖脸上挂着虚伪的面具,不管是人,还是话,都让苏清胃部一阵翻涌。
住持显然也是没想到金老爷会说出这话来,面色僵了一下,显然心里也是不好受,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安抚好众人,又到苏清面前道:“刚才真是让施主见笑了,”他看看了天色,犹豫道,“若施主腹中饥饿,可以到斋堂里用些早饭,贫僧还要处理一些事物,那些猫儿也要入土为安。”
苏清颔首,他走了几步回头看道玄带着几名僧人往另一头去了,雨把几个人的衣裳都打湿了,显出一片青灰色来。他在路上又遇到两个寺中僧人,都非常客气,听说他是客人便给他指路如何到斋堂,又说自己要去最近的镇子上买菜,寺里的存量都吃完了。
四、
苏清走进斋堂的时候萧潇已经在了,早饭是稀粥和馒头,再加一碟寺里腌制的酸萝卜。萝卜酸脆爽口,倒也下饭。
他才坐下没一会,又进来一位白衣的公子,身边跟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在他旁边择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都是没见过的。苏清这才晓得这么一间老旧的小寺中,除了自己和金老爷那一众人,还有别的客人,而且早上那么大阵仗的吵闹,竟也没惊动他们。
见苏清望着他二人,那白衣公子一笑:“看来今日寺中多了几人,我昨日里睡得早,今日又起得晚,是错过了些什么?”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金老爷脸色不好了起来,约莫是觉得早上的争吵失了面子。那年轻公子看了看,对别人的脸色也不介意,却笑盈盈地看向苏清:“在下白越泽,这位公子我瞧着面善得很,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瞧公子一身打扮,莫不是个儒生?”
苏清道:“在下苏清,不过一个大夫,在此之前从未离家过。”
他瞧那人虽然说话客气,面上却是桀骜的模样,猜想也不过是说些客套话,却不料那人又道:“那今日便算认识了。”
白越泽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温度,递给坐在他一旁的女子,女子浅笑了一下,接过茶杯,他再才给自己到了倒了一杯。
倒是个周到的人。这是苏清的第二感觉。然而那公子哥没再说什么,而是专心给自己同桌的俏丽女子布菜,一时斋堂里安静得很。
这时候,外面有两三个僧侣进来了,一进来便四处张望,他们浑身都湿透了,脸上淌着水。苏清认出他们是刚才说要去附近镇子买菜的几人,他们张望了一下,这才道:“我们准备去镇子上买菜,在离寺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个死人。”
“死人?”满座哗然,面面相觑。
“可是认识的?”白越泽问。
一人摇头道:“不认识,就那样放着不管也不太好,所以我们把尸体搬回来了。”
白越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嫌他们把尸体搬回来还是怪他们破坏现场。苏清看到了,道:“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线索的话,早就冲走了,冲不走的,现在去看也不迟。”
白越泽看了他一眼,转回头去没有说话。
他们一行人先去看了发现尸体的地方,确实如苏清所说的一样,能冲走的痕迹是一丝也没留下,冲不走的倒也还在。四周凌乱的泥水脚印该是发现尸体的那几个和尚的,尸体躺着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就连血色也看不到了,不过,在尸体四五米外凌乱倒伏的野草引起了白越泽的注意,他在那里发现了不少猫的尸体,这也让寺里的僧人吃了一惊。他们认出这些是寺里的野猫,之前发现尸体的时候太过震惊,反而没有发现这些。
再没有多的线索,白越泽让人带上猫的尸体,决定回寺里。
住持得到了消息后,让人去最近的县衙报官,可是这种天气情况,官府的人要过来也得花个一天半的时间。白越泽不耐,他最烦这种拖拖拉拉没办法最决断的人,于是挥了挥手,提议先去看看死者。有人做了主,众人也没有反驳。
尽管之前的带回尸体的僧人百般提醒,甫一见到尸体情形的人还是忍不住一阵胃部翻涌,之前的早饭只怕全都贡献给土地了。苏清是大夫,见惯了各种血肉模糊的场面,此刻算得上是淡定的。
白越泽不说话的样子显得冷冷地,此刻皱着眉,远远地站着,极其嫌恶那具尸体一般。苏清看他打扮也猜到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便自己走近那尸体,岂料白越泽上前一拦:“我来。”
尸体的衣服湿哒哒的,到处被撕扯破裂,因为天气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别浓烈的腐臭,只是任何死物身上总会带着死气的,长时间接触这种死气,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尸体皮开肉绽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处的皮肤都翻卷翘了起来。
白越泽紧皱着眉,在尸体身体上翻了翻,苏清看着他的样子,心道,既然不喜欢这种事情,为何还要拦着别人,自己去做。再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些,白越泽此人,怕是并不是轻易相信人的人。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谁都要怀疑,自然是不相信他苏清的。
苏清见他并未找到什么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有些失望地退了开来:“看模样打扮是个江湖人,手掌和虎口以及指腹上有茧,可见这人的常用武器是剑。”他又偏头过来,“大夫,你看他的死因呢?”
苏清一愣,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意见的,随即记起来之前告诉过他自己是大夫,只好上前去查看尸体状况。尸体虽然泡了水,但好在这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冷,不至于损坏太严重。尸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般,身上的伤痕似是被巨型野兽的爪牙给撕裂开来。脚上的鞋子底部被磨损得很严重,说明这个人一直在长时间的奔走,如果不是个旅人的话,就是在逃亡。
“伤口像是被野兽撕裂的一样,我们在尸体附近还发现了些死猫,你说会不会是附近有什么野兽?”乔叶本来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这时也小心翼翼的低头走到白越泽身后,抓着他的袖子,虽不敢抬头看那惨烈的尸体,但还是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我在寺里这么多年,这附近从未传出过有什么野兽的说法……”
“但这模样也不像是人能得出来的啊,莫不是,莫不是……”
“是什么?”有人问。
那人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说不定是山野精怪造成大的,早先这寺里有个猫住持的,后来离奇死了,怨灵一直徘徊着,说不定现在出来害人了。”
那人是金老爷带过来的仆从,此刻瑟缩着脖子,眼睛乱转,显然是怕得厉害。
白越泽斜睨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立马噤声。
“死亡的时间大概是三天前,死亡的原因是失血过多”苏清说,“伤口大而深,又极其多,短时间内失血太多,再加上天气寒冷,所以……”
“失血过多?”白越泽撑着下巴道,“的确像是野兽造成的。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道:“好了,我们现在知道再多也没有用,这个人是死在寺外的,与我们也不相干,一切等官府来了再说吧。”
苏清自然是没有什么看法的,他只不过是个过路的,因为下雨才在这里暂时借宿,天一放晴,他还是要接着赶路的。更何况,白越泽未说完的话,他也猜测得到,伤口虽然像野兽造成的,但也只是像,野兽的爪牙造成的伤口可没这么平整。恐怕这是一种功夫造成的,既然是会武功的人,那就是江湖事,江湖事自由江湖了。
离开时停放尸体的房间时,白越泽拉住了他,问道:“那些猫是什么个死法?”
苏清一愣,道:“我并未查看过,所以不清楚。”
“你跟我来。”
他没料想到的是,白越泽这样一个有洁癖的人,竟然会把他带去挖掘之前埋了的猫尸体。他得承认这次经历让他有了点阴影,显然白越泽比他更不喜现在的状况。
“既然你嫌脏,为何还要拖着我过来掘地?”
“因为我想了解更多的真相。”
苏清不想再和这个完全不在意给别人惹麻烦的人说话,小心地把泥土里的猫尸移了出来,放在事先铺好的白绢布上,然后拿出工具开始白越泽要他做的事。
一刻钟后,苏清收拾了场地道:“内脏全部是碎的。”多余的话他没有说,白越泽有些若有所思的看着被他重新掩盖好的地方,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他回去。
显然,白越泽也知道那伤痕是一种武功造成的。
当日夜里,不知为何猫叫声四起,声音凄厉可怖,混杂着窗外的风声,摄人心魂,仿佛是万鬼倾巢而出,为自己声讨着不公。苏清在床上翻了翻身,脑子又映出白日里从泥里挖出猫尸的情状,怎么都睡不着,又想起今天那些议论纷纷的山鬼精怪之说,不由得嗤笑。若未曾害命,何来索命。至于那个死状惨烈之人,伤痕总有种让他觉得莫名的感觉,横竖睡不着,于是他又坐起来点燃油灯,借着光自住持的书架上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大概是灯光扰了睡在窗前榻上的萧潇,他嘴里嘀咕了句什么,翻个身朝里又睡着了。
大殿里,摇曳的烛火恍恍惚惚,经幡飘荡,重重乱影纷纷杂杂,空荡荡的空间里幽暗昏昧。忽然一道黑影拉长了,又晃过,最后消失在大殿上。
五、
苏清夜里被猫叫声所扰,看书看得晚,才刚睡下没多久,门就被猛地从外面踢开。门栓门闩断开掉到地上,两个人高马大的仆从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住持那个老东西呢?”两人眼神四处找了一圈,看见苏清一愣,随即出去了又进来,一把揪起苏清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这里的住持呢?”
卧榻上的萧潇这时清醒了,瞧见自己先生被人扯着衣领,扑了过去,想要让那人松手,却被人一把挥开。
“我问你话呢!”提着苏清的粗壮大汉见苏秦一直不说话,便不耐烦了起来,扯着他的领子又问了一道。
苏清默默看了一阵子,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被人提着领子看着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吗?住持不在这里,他把房间让给我们,去和其他僧人挤通铺去了。”
仆从听了他的话,恶狠狠地的说道:“发生什么不关你的事,”然后扔下苏清对另一个人道,“我们去另一半僧人的禅房里找。”
外面顿时吵嚷了起来,苏清站在门口瞧了会子,估摸着现在恐怕是不会有人有空来送热水了,便回房就着昨夜的冷水洗了把脸。等全部收拾好后,他们二人才朝那乱哄哄的地方去了。
原来是有人失踪了,苏清让萧潇去找个人打听了,失踪的是那个辛四。昨夜不知道为何猫叫声特别凄厉,家主老爷心烦,辛四被打发出去赶跑那些猫,谁知这一出去就再没回来过,直到今天早上也不曾出现。
人群里各种声音都有,不乏说是报应的,他们认为辛四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被猫鬼寻仇报复了。苏清皱了皱眉,不过一晚,猫鬼的说法倒是越传越甚了。
一问之下,原来是昨天夜里有人看见鬼影,便一下子传开了。
一群人咋咋呼呼的,住持年纪大,被金老爷的几个仆人推搡得踉跄了几下,道定急了,连忙扶住住持吼道:“失踪就失踪了,关我们何事,他有胳膊有腿,谁管得住他,只求他不丧尽天良去害寺里那些猫就不错了。昨夜被你家老爷遣出去赶猫,谁知道他又做了什么,我倒是真想有猫鬼,吃了他好了!”
“道定!”住持喝住他,“你可以知你犯了口业,罚你到经阁抄经书10遍。”
金老爷此刻颇有些愤怒,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恨不得一口咬过去,就见到住持过来道歉:“小徒不懂事,还望金施主见谅,我这就让寺中僧人去找。”
“哼!找不出人,我平了你们这寺。”金老爷甩袖离去,身后跟着一干人等,那群仆众走之前又狠狠的威胁了一顿僧人。把道定气得直咬牙,却被道玄拉住了。
金岁山背着手走在前面,面色十分不虞,像是有什么烦扰着他,辛四的失踪原本并不算大事,但是彻夜未归一直到现在还不出现也不是辛四的作风,更何况,他不喜欢凡事超出他的掌控。
他往住的禅房走去,碰到了站在廊上的白越泽,乔叶不在他身边,白越泽和他一样住在西院的禅房。一般这里是用作客房的,一些来上香的香客晚了回不去就会住在寺里。不过近几年来,这间寺庙日渐冷落,几乎没有什么香客来访。所以每次金岁山来的时候就会包下整个院子,不让人打扰。
这白越泽却来得蹊跷,既不是路过歇脚的,也不是寻亲访友的,可以看出他是专门来这里的,却看不透他的目的。金岁山只能肯定的是,白越泽这人不简单,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也不简单。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他让白越泽住进了西院,好做观察,可是这几日他就像一个正常的游手好闲的大家少爷,陪着乔叶看看风景,听听雨,全无动作。
白越泽靠在廊柱上,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金岁山,然后朝他点点头,金岁山的脸上抽搐了下,硬扯出一个笑来:“白公子今日起得可早。”
“昨天夜里声响太大,我还以为真有那猫鬼报复,想看看金老爷是否还好。”
他这话一出,金老爷的脸色更不好了起来,几次张了张口,最后硬生生压下了那口气,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白越泽耳力极好,那房门才一关,他就听到里面怒极的拍桌声。
秋雨凄寒,一旦下起来,总要无休无止好些时,今日的雨小了很多,苏清隔着蒙蒙的雨幕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潇望着自己先生,摇头叹了口气,他这先生看似温雅无力,心思却十分玲珑,自己跟随了这么久,也总还弄不懂他。
金老爷这次过来带的人不多,除去失踪的辛四,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两个是早上闯门的那两人,全都跟着僧人一起出去找人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派出去寻找辛四的人有了消息,只是消息却让人震惊。
找到辛四的是金老爷的人,金老爷在厅上喝茶的时候,一个瘦高个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嘴里嚷道:“找……找……找到人了!”
金老爷一愣,端茶的手停了,随即喝到:“找到就找到,你这是副什么样子!他人呢?失踪一宿不回,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
瘦高个抖了一下,浑身发着颤:“他,死……死啦……被猫鬼杀啦!猫鬼报仇啦!”
金岁山腾地一下站起来,将那人一脚踹翻在地上:“混账东西,哪里来的猫鬼,胡说八道,还不快给我起来去看看!”
苏清和白越泽这个时候也已经知道了,一行人都在往发现辛四的地方赶。
尸体在寺院后山的树林里发现的,因为尸体的模样太过惨烈,发现尸体的几个僧人都不敢靠近,只留了两个人在外围等着。地上一直未干,泥水溅得人衣角上一片污湿。白越泽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泥水,提气运起轻功,三下两下打头去了。那名姓乔的女子看他走了,便也轻功追了过去。
原来都是功夫傍身的,苏清早就料到了这寺庙里投宿的几个人不简单,再看向那金老爷,虽身形发福,脚步却很稳健,湿滑泥泞的雨地里也走得沉稳,却并没有像白越泽那样运用轻功,只是脚步奇快。不多会苏清就落下一行人一大截,等到众人赶到时,白越泽已经查看起尸体周围的情况来。
尸体仰面躺着,浑身泥水,周边都被沁成了一片红色,在潮湿的雨水中,一片血腥气息。尸身上纵横斑驳着各种伤痕,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容貌了,只是手臂上的道定咬出来的牙印证明这的确就是辛四。尸体上斑驳的痕迹像是抓痕,但却与之前的并不相同,伤口十分细小,粗糙。于是现场又有人开始叫嚷着是闹鬼,是猫鬼索命。辛四杀了那么多的猫,现在遭报应了!凡是杀了猫的都会被报复。
恰巧此时四周有些响动,突然传来几声猫叫,于是金岁山的几个仆从惊恐的发出惨叫,跪在了泥地里。白越泽不耐烦的白了他们一眼:“再随便嚷嚷些胡话,仔细着我一刀劈了你。”但是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
说到刀,苏清下意识地的朝白越泽那里看去一样,之前并没有看到他带刀,此刻才发现,他背上今天竟然背了一把刀,刀鞘是白色的,掐着银丝,所以不是很显眼。腰侧上挂着一柄白玉笛子,这个倒是见他常带着。见到这些,苏清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糟糕的天气依旧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线索,泥泞的地上一团乱。白越泽在尸体周围转了一圈,摇摇头,退回苏清身边,他们虽然认识不到两天,却生出一种默契,苏清看了看他,走到尸体身边,拨开辛四的蜷起的手指瞧了瞧,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露出了然的神情。
“猝死的。”苏清说。他接过萧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开尸体旁边,让那些僧人把尸体搬开。
“猝死的?莫不真是被猫鬼给吓死的?”白越泽不真不假的问到,“先生也认为有猫鬼吗?”
“某之见识浅薄,鬼神之事不敢说,但这医药嘛倒是略知一二”。苏清不打算再站在这里,边走边说,“他中了毒,但毒不至死,应该是被中毒后造成的幻境活活的吓死的。他身上的伤痕是自己抓的,仔细看的话就知道,他的手指缝里有些皮屑肉沫,而且伤痕只在皮肤裸露处有,比如脸上,脖子,手等地方。”
“啊,停,你刚才说中毒,那是什么毒?又是什么人下的,什么时候下的?”白越泽打断了苏清的话。
苏清看了看他:“可以致幻的毒物有不少,只是他肌肉僵硬,眼瞳扩散,死前一段时间内血液沸腾,因此被雨水一冲刷出这么一大片来,这些表征可以基本确定是什么毒了,接下来。
“流那么多的血是因为他身上另外几处的伤口吧。”
“恩,那几处伤口应该是凶手所为,也许为的是造成猫鬼复仇的假象,也学是当时辛四只是吓晕了,凶手补刀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毒……”
“他中的是曼陀罗的毒……”
六、
“曼陀罗?贫僧在寺里住了这么多年,未曾见到这种花,不过许是寺院的花花草草的太多了,不曾注意。要不然,让人带着施主四处查看一番吧……阿弥陀佛。”住持面对苏清的问题道。
苏清点头同意了,这时道玄站出来说:“我带着苏施主四处找找吧,其他师兄弟都累了一天了,担惊受怕的,让他们都歇歇吧。”
“也好。”
道玄带着苏清在寺内的花草丛中查找。萧潇看苏清劳累了一个下午了。晚饭后说什么也要跟着,便一直抱着苏清的披风跟在他身后。这寺庙的规模虽然不宏大,但是面积却很大,眼见天快黑了,寺里都快查完了,也没见到有曼陀罗,苏清被花花草草看花了眼睛,只好停下来休息片刻了。
“苏施主,寺内已经快找完了,我看该是没有的,贫僧自小在寺里生活,也从未听说过寺里会种有毒物。”
苏清笑了笑:“也是,寺里大概是没有的,那寺外呢?你们不常去的地方,我们到寺外的附近找找好了。这天快黑了,萧潇你去找人要盏灯笼过来吧。
萧潇离开去取灯笼,道玄陪着苏清走到寺外后山继续寻找,突然道玄问到:“施主相信因果报应循环吗?”
苏清一愣,停下来看着他,这个年轻人像是随意一般的问到,并有看向他,大概是觉察到苏清盯着他的时间太长了,便朝他侧过头来,微微地皱起眉来。他的眼睛很黑,出家人一年四季念经诵佛,所以他的眼神很平静。苏清忽然笑了起来,道:“自然是信的。”
他这样说着,看到道玄的眼神柔和了些,接着又向他问到:“那施主相信真的有猫鬼吗?”
苏清沉默了,然而道玄似乎是想讲故事了:“在施主没来之前的之前,啊,大概是很久之前了,金老爷才刚继承金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寺里是很繁荣的。那时候有很多香客,当然也有很多猫,猫是我们寺里的一个特色,很多香客也是冲着猫来的。当时我们寺里有个猫住持——观镜。它没事总喜欢待在大殿的蒲团上,像是诵经一般,端坐一天。它也喜欢在寺中放生池前蹲坐着,所以住持给它取了名字,叫观镜。呵呵,算是和住持一辈的号呢。
“可是,有一天,观镜死了。被淹死在了放生池里!再之后,寺里的大大小小的猫死了不少。由最初的一百来只到现在的几十只……”
道玄望着他,“施主你想到了什么?”
苏清不说话。萧潇还没有回来,而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略微顿了一下翻动草叶的手,道玄也没再追问他关于猫的问题,“我帮你一起找吧,一个人太过吃力。”
“也好。”苏清说,然后换了一头开始找了起来,道玄在苏清刚才的地方继续往下找了起来。
“施主不觉得是猫鬼所为,那便是人为的,但为何认为毒物是在寺内呢?心许是外人所谓,后院空房里不是还躺着一个路人的尸身吗?那辛四也许是半夜跑出寺里遇上了那杀人凶手,被其灭口了。”道玄拂过一片草叶说道。
苏清摇摇头:“不是,杀害两人的并不是同一凶手。如果是杀害第一人的凶手,那他没有必要在杀死辛四的同时用毒,而且辛四身上的有些伤痕明显是凶手故意伪造的,为的就是造成死法看上去和第一人相像的假象,再扩散一下猫鬼复仇的谣言,掩盖众人的视线,而知道利用这一点的人,绝对是寺里的人!因此我才断定毒物是在寺里,或者,至少是在寺院附近。”
他背对着道玄专注地寻找着曼陀罗的踪迹,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人脸上是什么神情。那样晦涩黑暗的眼神,与之前的平静相去甚远。道玄看了看苏清,慢慢朝他靠近过去,悄悄抬起的手举起了又放下。
忽然,苏清似乎觉察到什么,转过身来,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道玄。
“你手上拿着什么?”苏清问。
“什么?”道玄下意识地的收了一下左手,苏清目光锐利起来,想要去拿住他的左手,道玄退后两步,和苏清对峙着。
苏清没有没有再纠缠这件事,反而说到:“你对这个寺院每一处都很熟悉?”
“小寺的僧人并不多,寺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有打理。”
“的确如此,你是一个喜欢掌控全局的人,所以你为了了解我调查的情况,主动提出陪我,甚至出言试探我,讲出寺庙以前的事情,并问我对猫鬼的存在有什么看法。”
“只是,道玄你不该杀人。”苏清望着他道,“即使他做的事情再天怒人怨,那也不该由你结束他的生命,更何况,你是一个修行的僧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道玄说。
“你不明白吗?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你的僧袍上被挂破了一角,你手上拿的是不是那被刮破的碎片呢?你之所以跟我一起查找曼陀罗除了是为了了解我的动向,恐怕也是为了找到那不知被挂在何处的碎布吧。
话说到这里,道玄反而放松了,摊开手掌心,里面果然有一块碎布:“施主说笑了,若是之前被挂掉的,在这天暗的情况下又岂是能轻易找到的,我可一直没有离开你的视线,这块布只不过是我刚刚帮你查看时不小心被树枝挂掉的。”
“的确是不容找到,所以那块碎布是我故意放上去引你上钩的,你看大小形状是不是和你僧袍上的不一致?”苏清摊开从袖中掏出的一物,“你身上刮破的那一块碎布在这里。”
道玄一愣,夜色中脸上神情几变,苏清暗暗提心,提防他骤然发难,只见他袖中甩出一道暗器直袭苏清面门。
现在天黑,道玄料想后山上有只有他和苏清二人,苏清只不过是个文弱大夫,要杀人灭口太容易了,到时候只要推到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身上就好了!可惜他料错了一件事!苏清并不是一个人,白越泽赶来了。
一道剑气荡过,暗器被震飞在地上,几抹水滴溅到道玄脸上,冰凉湿润。
“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到你的小书童了。”
白越泽落地的时候道玄嗤笑了一声,却也没再挣扎,垂下了手:“你之前说得都对,可有一点,辛四并不是我亲手杀的。我问过你是否相信因果报应,他那就是报应。而我现今也遭受了报应。”
“自从金老爷经常到寺里来小住之后,寺里的猫就逐渐减少了,因为猫儿都嫌贫爱富,起先寺里的僧人都以为是因为斋饭不好,有些猫去了别处寻找吃的,然而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观镜被淹死在了放生池里,我们才察觉到事情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果然,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了其他的死猫,死状之惨,你前几日是见过的。呵,就因为觉得他们的叫声吵,就能活活的打死他们,佛说众生平等,却总有些人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强者欺凌弱者,弱者含恨死亡……寺中僧人慢慢的也知道了是金老爷的人所为,或者说,这就是金老爷下的命令也不为过,可是寺里的香火不知从何时开始稀薄,全靠着金老爷的香油钱苦苦支撑着全寺上下的生存,我们只能选择忍。我不知道是这样忍耐造成的罪孽大还是如今的罪孽大,只是我不悔。
“昨夜辛四又被打发出去赶猫,他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单纯的在寻找一种施虐的快感,他追着一直野猫来到了那里,我就站在这里看着,”道玄指着他们站的地方不远的一处山坡上,苏清果然在哪里发现了一小片曼陀罗,“传说这朵曼陀罗花生长于断头台下,当它被人连根拔起时,所发出的尖叫会令在场所有生物死亡。”
“他中了毒,开始看到幻想。不久他就陷入狂躁和惊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狂的喊叫,自己撕扯自己,猫叫声,辛四的嘶吼声,那时真的是无比凄厉,我一直在他背后跟着他,看到他这种情况,我故意刺激他,恐吓他,我放任他陷在幻境的恐惧中不可自拔,最后被活活吓死。”
道玄说完,陷入一场沉默,他看着苏清,苏清和白越泽都没有作声。
“辛四的死我一点也不后悔,但是我对刚才对你做的事情感到抱歉,如果不是白施主,赶到了,我也许真的会造下杀孽,从此堕入魔道。”
“你说的不对,”白越泽突然道,“我救的是你,不是他。”
“什么?”道玄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没觉察出来吗?”白越泽转过来正对着他,“你摸摸你脸上的水,刚刚那可不仅仅是水……”
道玄下意识地的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里果然有一块湿润的水渍,刚才的时候就发觉了的,只是没有在意。
被白越泽指出来了,苏清笑道:“我内功阴寒,造成我畏寒毛病,所以常人总以为我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就连萧潇总以为我是身体不好……你倒是眼尖。”
白越泽瞄了他一眼,眼神满是探究和意味深长,最终还是转向道玄:“刚才他凝水为冰射向你,你并未察觉,我若不出手,倒下的就是你,反正绝对不会是他”
道玄苦笑。
“还有一点你也说得不对,即使没有杀了我,你也已经造下了杀孽,他虽陷入幻想,却需要一个引导条件,那就是你,冒充了猫鬼刺激他,使他发狂,他身上那些伪造的伤口是你弄上去的吧,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没死,你就坐实了杀人的罪名……”苏清叹了口气,“而且事到如今你还是遮掩了事实,这个季节的曼陀罗都已经结果了,光是接触还不至于中毒致死。所以一定是有人让他吃下了曼陀罗的果实,你是如何让他吃下去的?”
道玄愣住了,嘴张了张没有说出什么来,于药理他一窍不通,并不能解释。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毒是我下的,他身上的伤也是是我弄的……此事和道玄师兄没有任何关系。”
说话的是面无表情的道定,他身边跟着提灯的萧潇,萧潇惊讶地看着道定,他在取灯返回的路上遇到道定,道定说要跟着一起过来时他还挺开心的,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为了猫哭得痛彻心扉的人会做出杀人害命的事。
“道定!”道玄吼了他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傅不是罚你抄书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那个时候我本来是追出来要杀掉辛四的,可是看到师兄在场,师兄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救辛四也是应该的。师兄在辛四昏死过去后离开了,是我看他还没死透补上了几刀。”
相比道玄的激动,道定镇定很多,他把灯笼递给萧潇,萧潇躲开了他的眼神,他也不在意似的一笑。
“金老爷那一众人的伙食一向是我送的,是我把毒下在了饭菜里。师傅房间里有很多书,我读了不少,所以认识这种植物。昨天白天埋那死去的几只猫时我看见了这种植物,才起了心思。我恨他们,既然罔顾性命的话,我干脆就取走他的性命好了,让他到黄泉地狱里给那些死去的猫道歉!”
七、
道定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住持,他刚才欲要自杀,被白越泽手快拦下,随后苏清点了他的穴。
“师傅……”道定轻声喊了一声,语气全是绝望和愧疚,从他杀人到想自杀,于佛,于僧,他一众是对不起的。
“阿弥陀佛,”住持道了一声佛号,闭目叹了口气,“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道定低下头……
“哼!”金老爷在旁边重重出声,“你就是这样管教你寺里的僧人?身为出家之人,管教不严,做出如此有辱佛门之事,杀害我的仆人,至少要给我一个交代吧!而且还不知道你们寺里是不是还做了其他勾当,看来需要仔细搜查一遍才是,你是不是还包藏了其他凶手,他交代了辛四的案子,可还有一个人呢?”金老爷指着道定。
金岁山说要搜寺,住持的脸色大变,看着他,其他的僧人也觉得金岁山欺人太甚。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了,没做过的事断不会妄语!”道定死瞪着金岁山,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搜寺?”
“你杀人害命,早就是佛门败类又有何脸面来和我谈资格。”
“我杀人我自会偿命,不会给让寺里为了我这种人受委屈,而你也休想在我们寺里胡作非为!”
“道定,你还不悟!”住持制止了道定的话,“你有心魔,身为你的师父我早该看出来,却没有及时发现,罚你抄经书也是为了让你避免祸端,可是不仅晚了,还害了道玄。诸般过错都是我的不查造成的,是我无能无以维持寺中香火供奉,受外物所致,害寺中死了无数生灵。”
金岁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咯噔一下,寺里的猫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了,住持这般说,怪的是让他入住寺里,怪他心狠手辣,他又要发怒,却被接下来的事情震惊了。
“是我的错,由我来赎。”
事情发生得的太突然,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白越泽也阻拦不及,住持自戕而死,血顺着嘴角流下,苏清在白越泽动身的时候也立马上去扣住住持的脉,然后眼神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
道玄一下子扑跪过去,抱住住持哭道:“师傅,师傅,我悔了,我现在悔了……”
住持去世,一时间整个寺院都充满哀痛,尤其是道定和道玄两人,更是内疚的难以自拔,在主持的尸身前长跪不起。
寺中有些僧侣情绪比较激动,怪金老爷逼死住持的,金老爷自然是不会受这等气的,一时之间,两拨人争吵了起来,闹得乌烟瘴气的,一直哭在住持身旁的道玄站起来大吼了一声:“够了!”
人群这才是安静了下来,全都看着道玄。
“师傅的死是我的错,”他站起来,“还是先好好处理师傅的后事吧。”
众人沉默,然后才小声的呜咽起来。
“衙役明天上午就该能到了吧?”苏清问,“虽然住持说要赎罪,但是这并不能真正免除道定和道玄的罪孽,他们还是会被带走,受到律法的制裁。”
苏清是再不能住在住持的房间里了,毕竟主持死了,很多东西需要清理,寺院的僧侣也需要一个地方缅怀,所以他搬到了白越泽的隔壁。
“我总觉得住持在掩藏什么,或者说他是在向某些人传递什么。”白越泽道。
“我给住持探脉的时候,发现他手臂上有伤痕,这个伤痕和……”他话停了,看到了站在白越泽房间门口的乔叶。乔叶并没有住在白越泽的隔壁,而是住在回廊拐角的那一间,现在等在这里显然是找白越泽的,她抬头看见苏清,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苏清点了点头,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八、
因为要守夜,人都在前面大厅里,禅房客厢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住持的禅房还保留着原样,只是黑漆漆的,再无半点温暖的昏黄,也不见那慈爱的身影。
正当大殿里烛火明明,诵经声不绝的时候,住持的房间里闪进一个人影,人影并不点灯,反而小心翼翼地在书架上翻找什么东西,没有收获,又开始搬弄房间里的各个摆件,企图发现机关暗格什么的。
来来回回几遍,人影有些恼怒,动作不由得急躁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呢?”房间角落里忽然有人出声问到。
黑影身形一滞,显然他之前没有觉察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他并不作答,反而双手如疾风,攻向声音处,两人在房间里打斗了起来,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越泽出招迅疾,然而人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抵挡有序,白越泽倒是没有想到,此人内力竟然如此深厚磅礴。他家世好,成名也早,能遇上不相上下的敌手不多,此刻对方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因在房间里不好拔刀的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刀出鞘,厉风生,对方觉察到危机,也是更加谨慎应对。
这时,哐的一声,窗户被从外推开了,飞身进来一个人,从侧面一掌击向白越泽,白越泽转身躲开攻击,缠斗的人趁机脱出,和后进来的黑衣人想要从窗口逃走,却不料一排银针迎面飞射而来,在夜色里闪着暗蓝的幽光,两人连忙翻身退回房间内。
寺里的人已经被刚才的动静惊起了,纷纷举着火把灯烛围了过来,房间的门被推了开来,苏清手上握着针看着里面的情况,白越泽悠悠地去点亮了房间里的灯,一切都显露在了燃起的光明里。
“金老爷,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问话的是道玄,住持师傅因他和道定而死,他不仅怨恨自己,更怨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此语调格外的阴沉
“是啊,你来做什么呢?”白越泽的语气听上去吊儿郎当的,慢慢地的走到苏清身旁站定,“或者说,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金老爷哼了一声,袖手而立,对他们的问题不作理会,他脸上的面罩在打斗中被白越泽扯了下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他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却一直没有动作,依旧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白越泽注意到他的视线,轻笑了一声:“乔叶,你为什么不摘面罩呢,还是你认为我认不出你来?”
黑衣人一僵,不敢置信的望着白越泽,寺庙里的众僧人也是很诧异地的看着白越泽,这个是乔叶姑娘?
“看我做什么,还是你以为我愚笨到了到现在你的人还没出现却依旧不怀疑你?”
乔叶面色一白,白越泽说得不错,一旦在众人中没有发现自己,白越泽自然会想到自己有问题。自己傻就傻在过来救金岁山这个笨蛋。
“你之前掩藏得很好,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可是那天你明明表现得怕得很厉害,却坚持对着尸体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将大家的思维引导到是野兽造成伤痕上,在这之后,猫鬼的说法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是个女人,又表现得楚楚可怜,说话自然更有煽动性,许多僧人信了你的说法。”
“我们开始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你很紧张,所以你才在我房间门口等着我,想要打探我们知道了些什么。但是金老爷却急了,他认为今晚大家守夜的时候是最佳时期,因此推说白天的争吵让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参加了,随后来了住持的房间。”
白越泽看了四下一圈,“想来大家也都明白了金老爷是来找东西的,而这样东西他认为在这间寺庙里,我可以肯定的说,金老爷必定不是第一次在寺内找这样东西了,大概从他很早盯上了这样东西了吧。从他在金府老爷子去世后坚持捐香油钱,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禁止附近镇上的人前来上香拜佛起,这就是一场阴谋,只是为了包下这间寺院,方便他找东西!”
“我猜测金老爷的先祖应该是真的和故事中一样是因为感激和信仰给寺庙捐钱的,只不过,到了金老板这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某样东西在这间寺院里,便利用起和寺院的关系打起了这东西的主意。只是一直没有进展,刚巧这个时候,透露给你消息的人有约你见面了,这个人就是乔叶,她的目的和你是一样的,所以想利用你找到那样东西。不过你们见面时被一个无辜的路人撞见了,也许那个路人听见了什么,也许那个路人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是你们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宁可错杀,也不可能给自己留下隐患。僧人们外出购买食材时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哪个不幸的倒霉蛋。”
九、
众人早就从住持的房间里转移到了大殿上,金岁山和乔叶被制住了穴道站在一旁,斑驳老旧的大殿里烛火飘荡,大殿中央躺着四具尸体,白越泽走过去掀开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露出下面的人,站在四周的人都看着他的动作,等着他开口。
白越泽朝苏清示意,苏清从四具尸体前走过去,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指着那具尸体道:“这是死在离寺院五里地外的那人,”他解开尸体身上的衣服,“这些伤痕乍一看很像野兽的抓痕,但实则不是,野兽的爪牙撕扯出的伤口不会这么平整。我记得江湖上有一种已经失传很久的功夫,被这种武功所伤,伤痕成纵横斑驳的抓痕,这种情况下,受伤之人多半是疼痛难忍,失血过多而亡。练这种功夫的人需要深厚的内力,掌风气劲如同利刃。”
金岁山的面色一变,他不知道现今居然还有人识得这种工夫,只听苏清接着说道,“这种功夫叫龙影爪,想必刚才诸位也看到了房间里的状况,金老爷的武功招式对房间造成的破坏,还有……”他掀开住持手臂上的袖子,“这个伤痕恐怕也是金老爷造成的。”
“什么?!”在场的人大惊。一时众僧死死地的瞪着金岁山,几乎想要将他的身上戳出一个个血洞来。
苏清不紧不慢的讲到:“我之前住的是住持的禅房,今晚我出去查找曼陀罗的线索,金老爷认为房间里没人,打算去搜查,却不料被住持碰到,两人过了招,手上的伤痕让住持意识到这几天发生在寺院的事情不简单。联想到寺外的死尸,凶手极为可能是潜藏在寺里的人,他担心这人会对寺里造成伤害,所以一直忧心。这一点我能觉察得到,我之前和住持谈话,他的眉宇总是紧皱的,忧虑颇深。直到知道了道定的事,住持算是想透彻了,他自杀是想保全全寺,死之前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暗示金老爷不要伤害寺里的人。”
苏清说完,想到住持的苦心,大殿上已经有人哭了出来,对金岁山的恨也愈甚。白越泽拦住激动着想要找金岁山算账的人,突然说到:“你们就没想过金岁山到底要找什么吗?”
“什么?”果然众人安静了下来,看着白越泽。
“你们知道十二兰灯谱吗?”
苏清的脸色刹的一下变得很奇怪,本就青白得没有一丝气血的人看上去更为恐怖,萧潇以为他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靠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扶住他。苏清朝他摇了摇头,白越泽看过去,恰好只看到苏清半边脸侧着对萧潇说了什么,他挑了挑嘴角。
“传说十二兰灯谱记载了七个人,两把武器,三个组织……传说只要找到这个图谱,就可以要求天权主人做一件事情,哪怕是夺得天下,他也能给你办到。”
有人不信:“笑话,夺天下,那岂不是要谋反?何况只是一张破图,就值得如此大肆害命?”
“就是!”
愚蠢,金岁山神色一动,眼神里是对这些目关短浅的人的蔑视,他的确是来找十二兰灯谱的,既然白越泽能说出这个东西来,而他又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白越泽是了解十二兰灯谱的,而那东西也的确在这里。他暗暗的想要冲破穴道,伺机而动,
“我说了只是传说,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我不知道,不过,即使这样,恐怕也会有大批人为它付出巨大的代价。好了,事情都已经明了了,等明天早上让官府的人带走他们吧。”白越泽拍了白手,抖肩道,对于一旁乔叶看向他的含着情谊和祈求的目光毫不在意,转身回避掉。
他话音刚落,金岁山忽然冲开了穴道,从背后袭击白越泽,想要制住他得到关于十二兰灯谱的消息。此时,苏清已经快速出手,指尖的银针飞射而出,刺中金岁山的脖子。白越泽看到银针刺中的地方很快泛起一片乌黑,金岁山抽搐了两下,嘴角溢出黑色的血,倒地不动了。
“好厉害的毒。”白越泽冷笑。
苏清不予理会,咳嗽了两声转身拉着萧潇离开大殿,剩下一堆被突发状况弄得目瞪口呆的人。
第二天清晨,虽然雨早就停了,不过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四周的景物都看不大清楚。苏清和萧潇背着包袱站在寺外,叹了口气,湿冷的水汽让他的肺部很不舒服。白越泽抱臂靠在寺门上:“这要走了?”
“……”苏清望着远处的还未干的路道,“我本来就是路过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越泽又问了一句。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所以我是谁很重要吗?我只能告诉你,我和这里无关,来这里是天意,如果不是中途下雨,我们甚至不会停下。”
“可是我提到十二兰灯谱的时候你的脸色变了。”
本来绕过他的人停了下来,缓慢地问道:“你为何要说出十二兰灯谱?你完全可以隐瞒。你可以知道,那虽然是一张没什么用处的图谱,可是天权主人的那一个承诺可是比什么都来得有吸引力,江湖上可要引起大风波了。”
“我喜欢看热闹。”白越泽忽然咧嘴一笑。
苏清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笑起来,他并没有解释自己和十二兰灯谱的关系,也觉得没必要解释。通往镇子的小路上,两个身影越变越小,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