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孤魂

时间:2016-12-21 12:38:47 

1

这是一个世俗的、光怪陆离的、躁动的世界。

夜幕降临,车流繁忙。

酒吧街上,这正是最热闹的营业时段。

街口处,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到达、下客。

露天的桌子上,下班还没回家的白领们,三三两两围桌喝酒,大声喧哗。

下了客的出租车总是能接到离去的客人。

一辆辆出租车离去,融入城市的马路上。

一辆银色捷达车,开入海边的大道上,这里车少路黑。

突然,车子停在了一个拐弯处,静止了一会,没有乘客下车。

过一会儿车身晃动了一下。

驾驶位的门被打开,司机的身体无力地摔到地上。

后座上下来一个男人身影,身穿雨衣,远远看到男人戴着一顶显眼的红色棒球帽,他脱了雨衣,随手一卷,上了司机位,关上车门,开车离开。

被推下来的男人挣扎着身体,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又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2

郑凯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突然问妻子,如果我死了,你改嫁不?妻子没答他,自从认识郑凯之后,她就明白这世上的男人有一种通病,叫矫情的孩子气。

其实郑凯也不是毫无由头,他早上到现在,都感觉心脏不太对劲,总是慌慌的,完全不是往日的那种跳跃节奏,时快时慢。

刚到公司楼下,地产经纪来电话,他有点不耐烦,说,我和你约好了下午看房,那就一定会准时到。说着看到公司老大在电梯口站着,郑凯赶紧挂了电话小跑过去。

“盛总早。”郑凯赔着笑脸打招呼。盛总似乎并不那么平易近人,微微点头。郑凯没话找话问,“昨天从香港回来了?”

盛总瞪了他一眼,说话了:“是的,听说你们出事了。”

郑凯赶紧说:“其实是小问题,最近部门压力太大,上线销售那是以秒计算的,完全……”电梯门开了,盛总对他的话兴趣不大,先迈进了电梯。

郑凯其实是摊上大事了,他心里完全清楚,冲刺了三个月的产品在线销售,昨天终于上线,结果有个产品标价的小数点往前了一个位置,价格瞬间少了十倍,挂上网页到发现问题关闭的短短三个小时内,有两百个有效订单生成了,这件事情的意义在于,公司将损失120万。

这件事情对于郑凯的意义在于,他作为销售部负责人,负有可大可小的责任,是大是小,全在盛总一念之间。

整个上午,郑凯心不在焉,盛总一直在办公室里没露脸,助手小雯每三分钟就过来问怎么办怎么办?这仿佛火上浇油,没到中午,郑凯干脆离开公司。

3

郑凯的座驾是刚买三个月的凌志,这个级别的车对他来说大大超标了,但干销售的人都虚荣,不对,应该是这个行当根本就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你可以没钱,但你不能让人一眼看出你没钱,没钱说明不成功,不成功你就不自信,不自信你的产品更卖不出去。

他接上妻子,来到东海花园,在小区门口接上经纪人,在经纪的指引下,驶进了一个相当幽静高雅的住宅区内。

郑凯的老婆叫静如,长得文文静静,单纯得常常让他尴尬不已,一进社区就夸张地不停说好漂亮啊好漂亮啊,郑凯想,你都这样了,一会怎么砍价啊,蠢女人。

经纪不失时机地开始啰嗦,业主移民了,所以一再交代,宁可等租,不可滥租,目前你们是唯一完全符合业主要求的,这么好的房子,这环境,这景观,还有这价格,我都心动哦。

车停在一幢洋房门口,门口长椅上的一位七十多岁的痴呆老爷爷,朝着郑凯一行大喊着什么,手还不停画着圈圈。经纪走过去问:“你说什么?大爷。”

大爷喃喃地说:“不认识,不开门……”

经纪很识趣,大声说:“知道了,谢谢大爷。”

他们走上四楼,经纪拿出一张纸条看,说这里都是用密码锁,不用带钥匙,最新科技,然后嘴里念着“7389”,一边接密码,门啪的开了:“你们回头可以自己修改密码。”

房子里贴着考究的壁纸,家具家电齐全,还打扫得很干净。

经纪说:“这价格在这片区域绝无仅有,唯一条件是半年一付,这个是可以理解的,业主在国外,图的就是省事、简单。”

郑凯心不在焉,脑子里不停闪现着120万和盛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老脸。

突然他看到房门口有一张吓人的脸,再定睛一看,是一个中年妇女,披头散发,脸上浓妆艳抹,正躲在门后张望。

郑凯走过去,说:“大姐,你有事?”

中年妇女现出身来,张口就问:“你们要搬来这里?”

“嗯,恐怕是的。”

“你们是夫妻吗?”

经纪闻声过来:“大姐,你又来查户口啊。”同时对郑说,“这是隔壁401的大姐。”

妇女继续盘问:“门口那车是你的?你抽烟吗?”

郑凯摇摇头。

妇女说:“管你抽不抽,反正别在走廊抽,前一个房客就老在走廊抽烟,我们吵过架。”

静如跑出来,说:“大姐,我们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多多关照哦。”

妇女扁扁嘴,一条小洋狗突然蹿过来趴到妇女脚下,她抱起狗,说:“我怕吵,你们不闹腾就是关照了。”说完甩身离去。

郑凯夫妇面面相觑,静如说,这里的邻居都好奇怪的样子。

4

郑凯和盛总隔着桌子坐着,一起喝咖啡。

盛总一边抽烟,一边说:“一个草率的上线命令,几个小时,公司损失一百多万,郑经理,你教我如何向董事会解释吧。”

郑凯说:“盛总,我第一时间让客服部启动公关程序,也追回了一部分损失……”

盛总突然提高声音,很激动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客户订单是完全合理的,凭什么要让客户为你的错误买单?你知道一个销售公司的命脉是什么吗?客户!客户!客户!我们是国内前十的硬件销售商,没有客户就没有生存,我们凭什么留下客户?信誉!信誉!信誉!你知道你这么做对公司的信誉造成多大伤害吗?嗯……”

郑凯无语,盛总说的是他无法反驳的。

盛总说:“公司董事会议做出决定了,根据劳动合同,对你启动追诉和赔偿程序。”

郑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要我个人赔偿全部损失?盛总,我赔得起吗?”

盛总很生硬地说:“这是董事会的决议,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吧!”

郑凯突然发飚:“等等,盛总,这就是我任劳任怨服务三年的回报?我一年给公司创造多少利润,养肥了董事会那群蠢猪就这么对我?”

盛总瞪着他:“郑凯,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也是董事会成员。如果你不认可董事会的决定,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了,当然,这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郑凯怒吼:“法律?跟我讲法律?我一个月工资加提成2万不到,要我赔120万,不吃不喝也要6年,你们就不怕我炸了这群狗娘养的董事会?”

盛总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郑凯!你这是威胁我吗?!凭你这句话,我可以报警!”

盛总无情地转身离开,一拉开门,看到门口围了一堆员工在偷听,见门开了,迅速散去。

郑凯留在那里,气得将水杯用力放在桌上。

5

郑凯把发小李德胜从拳击馆里直接叫了出来,嚷着今晚不醉不归,李德胜最近心情也不太好,自从隔壁开了家跆拳道,他的拳击就没生意了,好几次他都想上门去踢馆,但一想现在好像不流行擂台踢馆这些事了,一肚子怨怼无处发泄,一听喝酒,还是不醉不归那种,两眼放光,一拍即合。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等他衣服都没换匆匆赶到烧烤店时,郑凯一人已经干掉了半瓶老白干,李德胜气得吹胡子,他太了解郑凯的酒量了,撑死了七两,现在五两已经下去……这是他的不醉不归,跟我李德胜毛关系没有。

一个小时后,在烧烤店外的路对面的花坛前。

郑凯背对着李德胜,面朝黑森森的绿化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虚幻的某个目标,昂首挺胸数落着林子里那个莫名的目标:“整我?就凭你们这群老不死,想整死我?哈哈哈哈哈,老子三岁练武,八岁考上武状元,十五岁上阵杀敌,赶跑匈奴,打走金兵,长板坡上吓跑日本鬼子,想当年,想当年……呃……”突然弯腰狂吐起来。

李德胜坐在长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幽怨地盯着郑凯张牙舞爪的背影。

“李德胜,水,给我来瓶水。”这丫终于想起哥们来了。

李德胜站起来,走向附近一家便利店。

郑凯两眼无神地跌坐在人行道边上,努力打起精神,

这时有一辆银色小车停在他面前,副驾车窗降下,司机朝他喊:“坐,坐车不?”

郑凯看见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后门上了车。

李德胜从便利店买水出来,一看,我靠,郑凯不见了。

6

郑凯坐在车上,仿佛掉进了一个密封的大罐子里,他感到胸闷,嚷嚷道:“师傅,能开窗不?”

司机戴着一顶红色棒球帽,他从后视镜瞟了一眼郑凯,无声地按下了窗户玻璃,夜风瞬间呼呼灌了进来,郑凯贪婪地大吸了几口,似乎脑子的混沌明朗开了。

他觉得嗓子眼冒火,随口又说:“有水吗?有水吗?”

司机没理他,继续开着车,他闻到从后座传来的浓烈酒味,不禁皱起眉头。

郑凯不耐烦了,嚷着:“我又没醉,给我找个店买水吧,我要喝水,不是喝酒。”

司机往两边张望,的确这一带黑灯瞎火的,哪有便利店呢?

郑凯大声喊:“绕啊,找啊,我赔不起120万,我还买不起一瓶水么。”

司机把车速放慢下来。

郑凯喷着酒气,突然伸手拍了司机一下,说:“我跟你说,兄弟,你给我绕……绕……要是能撞到盛志刚那混蛋,你就给我撞……撞死他,120万我给你。”

司机突然开口说:“要……杀人?”

郑凯哼了一声:“这些吸血鬼,撞死一个少一个,他们除了吸血,就会……吸血,吸完我的血,就会来吸你的血,你害怕不?”

司机笑:“不……不不不害怕。”

郑凯大笑:“别逞能兄弟,有胆的都发了财,没胆的……没胆的就坐黑车……开黑车。”

司机听了不乐意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开开开黑车咋……咋的啦?”

郑凯说:“都是命,兄弟,命,懂不?你想改,永远改不了的,就叫命。”

司机没理他。

郑凯继续叨叨不绝:“岳飞死,秦桧说了算,拉登死,美国人说了算,我想盛志刚死,我说了算吗?不算!为什么啊,没钱没势呗,唉,不说这个了,没意思……”

“有,有有,有意思。”

“个屁意思,快点,便利店,我要水……呃……”郑凯像是要吐。

司机吓了一跳:“哎……等……等等,我我我,停车。”

司机打开后备厢,找出一个空的矿泉水瓶,拎出一个塑料桶,里面倒是装满了水,本是给汽车水箱备用的,这时也不管了,倒到矿泉水瓶里,给正趴在车门上狂吐的郑凯递过去,郑凯接了仰头一口气灌进了肚子,这才缓过劲来。

看到车门上沾满了恶心的呕吐物,司机将那桶水朝车门上冲,郑凯好像清醒多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会给你洗车钱,对不起了。”

司机没搭理他,继续冲洗车门。

郑凯望望周围,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司机说:“前,前海啊,你不住住住,前海吗?”

郑凯拍拍脑袋想了会,说:“不对,我今天搬家了,我住梅沙了。咦?你怎么知道我住前海?”

司机笑了笑:“我拉……拉过你。”

继续上路,往梅沙驶去。郑凯吐完清醒多了,他觉得内疚,为此便主动和司机搭起话来:“师傅,今天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乱说话了。”

“没,没事。”

“其实也就是工作搞砸了,上司要我赔钱,还要整我去坐牢,心里不痛快,多喝了两杯。”

“嗯……”

“哥们,打个比方,你每天通宵熬夜,赚了点小钱,突然邻居说你老是半夜回家,吵得他长期睡不好,得病了,要你赔一大笔医药费,还要告你,你是不是也特无辜,特别想杀了他解气?”

“我……嗯。”

“嘿嘿,你看,你也这么想吧,好哥们,咱俩都是好人,好人是什么样的呢?就是像牛一样干活,像猪一样受气,最后只能像狗一样乱吠。”

“我,我我不是狗。”

“我们当然不是狗。”

汽车在夜幕下疾驰,很快便到了东海花园。下车时候,郑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机和钱包了。

会不会在烧烤店,明明买了单啊。司机也帮他在车厢里到处找,就是找不到。

郑凯觉得特内疚,说:“非常非常抱歉,要不,你等我一会,我上楼给你取钱。”

司机想了想说:“要不,算算算了。”

郑凯说:“不用很久,我上去就下来,你稍等我一会儿。”

司机探头望望洋房说:“算,算了。”

郑凯说:“那怎么行,你赚钱也不容易,等我吧。”

司机摇头:“下,下次吧,我,我信你。”

郑凯有点意外:“你信我?唉,兄弟,我都不信自己,以后还有没钱去喝酒都不知道呢,盛志刚要咬死了我,我就得呆在牢里,想给你钱也见不到了。要不这样,我给你名片,明天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钱。”

郑凯把名片递给司机,他此时特感动,一起工作了五年的同事都不信任他,一个陌生人却说信任他。郑凯说:“明天,明天一定打给我。”

司机点头,又望一眼这楼房。

郑凯说:“真是对不起,多谢兄弟。”

司机勉强地笑笑,上车离去。

7

第二天司机并没有联系他,而郑凯焦头烂额,也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他和盛总吵翻了,第二天干脆没去公司,因为他想起一个月前,曾经收到猎头公司的邮件,现在似乎可以回复了。

猎头公司效率非常高,当天给他回复,并预约了明天的面试时间。那天的面试非常顺利,郑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之时,心里不踏实,于是主动说,我在原公司出了点事……没想到对方说,我们都知道,大家同行,这么大的新闻怎么会不知道,郑凯说,那你们……对方总裁说,我们相信你已经吸取了教训,我们得到的是一个更成熟的销售经理了,是好事。

刚离开面试,郑凯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正是那司机打来的。郑凯终于记起了这档子事,他又内疚了,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这几天也没去喝酒,所以没碰上你,要不,你给我账号,我把车钱、洗车费,哦还有一瓶水钱,一起给你得了。”

司机在电话那头似乎并不为钱而来,他问:“你很忙?不,不能见面?”

郑凯说:“是的,但我可以今天转账给你。”

司机说:“不急,要不,你在哪儿,我接你。”

郑凯感觉司机语气怪怪的,还问他,那你今晚,去去去喝酒不?郑凯说最近都不会去了,有要事处理。司机说,哦哦哦。郑凯没功夫纠缠,提议要不周末吧,周末我打电话给你,你等我电话好了。

这几天郑凯的确会很忙,刚才面试公司给他的职位是一个外派长驻,这正中他下怀。他必须要尽快辞职,然后搬离这个城市,这一切要赶在董事会真的给他寄律师信之前,他根本赔不出那笔钱。郑凯也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个黑锅最终目的,应该是逼迫他辞职,盛志刚当年需要的是郑凯帮他建立起一个完善的销售系统和队伍,并不是让郑凯一直领着全公司最高的薪水。

8

一辆银色捷达停在宝国地下停车场出口处。

司机压低棒球帽,坐在车里,对着后视镜,独自练习:“您好。盛志刚先生,我是郑凯的朋友,你不能伤害他,如果你伤害他,那就是我的敌人,对付敌人,我……我……”

重新练习:“你好,盛志刚先生,我是郑凯的朋友,你伤害他,就是伤害我,请你手下留情吧,手下留……留……”

这时,盛总的黑色轿车从停车场出来。

司机目送着黑色轿车远去。

9

郑凯回到家,洗了个澡,穿着内裤出来,点了根烟,心事重重,走到阳台上,望着这安静绿荫的小区,两栋楼之间,还能看到一小片的海景。

“你不是不抽烟吗?”一个尖锐的叫声插进郑凯耳朵。

郑凯吓一跳,转头一望,隔壁阳台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怀里还抱着个湿身的狗,妇女正一手用毛巾在给小狗抹身子。

郑凯下意识用手去挡下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他狼狈地跑回屋子。

那邻居看他溜了,就和狗说:“骗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大白天的也不上班,在家耍流氓。”

10

黑色轿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盛总走下轿车,走两步,感觉好像周围有人,停住脚步张望,怀疑听错了,继续往前走。

柱子后面出现一个身穿雨衣的人影,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大扳手。

雨衣人跟向盛总。

盛总又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心里害怕,加快脚步。

雨衣人也加快了脚步。

盛总停下,突然回头,雨衣人暴露在盛总面前。

盛总惊惶地说:“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雨衣人并不回答,向前迈进。

盛总盯了一眼来人手上的大扳手,明白到来者不善,把手里的手提箱扔向雨衣人,立即拔腿就跑。他拼命跑到上一层停车场,一转头,没看到雨衣人跟上来。

盛总赶紧找了一辆车作掩护,蹲在车后,大口喘着气。他目光找到电梯,隔了几辆车,不能贸然跑过去,这几辆车的距离无比遥远。

他趴在地上,从车底的空间没有观察到雨衣人的脚,松了口气,站起来。

雨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大扳手高高举起。

盛总感觉到了身后的呼吸声,吓得停止了呼吸,豆大的汗珠子渗出额头。

雨衣人的大扳手狠狠地落下……

盛总倒在地上,后脑勺慢慢溢出一摊血。

这时,电梯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个人。

雨衣人赶紧闪开,躲在墙壁后面。

刚走出的那个人完全不知情,上了车。

雨衣人快步走向他的车,那辆银色捷达轿车。

上车以后,雨衣人把装有雨衣的塑料袋放到副驾驶下边,他打开前面的储物柜,用抹布包好沾有血迹的大扳手,放进里面后关上了储物柜的门。

随后,司机一脸泰然自若地打开收音机,开车离开。

11

静如坐在电脑前,搜索着资料。郑凯走进来,犹豫着,今晚要和老婆摊牌了,搬家、换工作,这些事老婆都还不知道。

郑凯走到她身后:“静如,我们可能要……”

静如兴奋地接上话头:“可能要小孩了是吧。”

“啊?什么?”

静如转过头来,一脸笑意:“老公,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什么时候成为独立摄影师,我们就要小孩,今天,公司把一个明星专辑派给我了。”

郑凯一脸茫然。

“笨蛋,那就是说,我要独立操作一个项目了,我是独立摄影师了。”

这时,郑凯的手机响了。

“喂?”

“是……我。”

“谁?”

“我。”

“啊,您好。”郑凯想起来了,是那个欠着钱的司机。是钱的事么?没到周末啊。

“你,没,没去喝酒?”

“今天在家,干吗?”

“没,没什么,我我。”

“放心吧,你要急用,给我卡号,我马上电脑转账给你。”

“不不,不是,你,出来吗?”

“这个……我正在洗澡,今晚不出去了。”

“哦。”

“那就周末见吧,钱会给你的。”

“……那,那好。”

电话断了,郑凯感觉怪怪的,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司机,此刻正在他的楼下徘徊着呢。司机一边抽烟,一边抬头看亮着灯的四楼402郑凯的家。

这时,郑凯的邻居妇女抱着宠物狗路过。看他抽烟,便用手扇了扇,表示不高兴。

司机看她,宠物狗对着司机乱叫。

妇女走到信箱前,取出里面的信件,匆匆进楼,还不忘回头警惕地望他一眼。

12

周末,郑凯焦急地等来了网上约好来买车的人。这人倒也守时,一早就到了,他把郑凯的车从里到外毫无遗漏地检查了个遍,表示很满意,郑凯见此人懂车,也懒得介绍了,等着对方砍价,没想到,那哥们检查完了,把包往郑凯手里一塞,说:“这里面是45万,也就是你开的价,你先拿着,我去溜一圈,如果不回来了,这事就成交,如果我觉得不值,我回来还车取钱,现在,你先数数钱。”

郑凯仔细数了,也特别留意钞票真假,一切都正常,之后,在楼下站了有半小时,那买车的,一去不回头了。郑凯突然想,我是傻子啊,他有我电话,我上楼等啊。这时,电话响了。

但不是买车的,而是那个开黑车的。

对方一开口就是不客气的质问:“今天,是是是周末,你,你没找我,你,骗骗我。”

郑凯一阵鸡皮冒起,这哪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嘛。

那司机继续着肉麻:“我,我,不喜欢,骗我的,的人。”

郑凯觉得太荒唐了,说:“我最近事太多了,其实,我想今晚联系你的……”这句倒真是骗了。

司机在电话里喘着粗气。

郑凯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欠人钱,于是说:“要不你现在来找我吧。”

郑凯回家把一张百元钞票放进信封,想想又放多一张。然后下楼来,意外的是,那司机竟然已经到了,银色捷达车此时停在楼道口前。

司机下车走到郑凯的面前。

司机用明亮的表情看着郑凯。郑凯有点糊涂,虽然曾经见过司机,但当时喝醉了酒,根本记不起他的脸。

郑凯递给他装钱的信封:“这是车费,还有洗车的钱,还有瓶水对吧,我不清楚车费是多少,反正这里只多不少。哦对了,那天谢谢你。”见司机没动,又说,“这几天实在是忙,非常抱歉。”

司机终于收下,但眼睛没离开过他,问:“你,生气了?”

郑凯说:“说实话那天我喝醉了…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你。”

司机摸着信封,笑了笑,说:“我,我不是……骗子。”

郑凯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听声音也认出你了。”

司机表情变得僵硬。

郑凯想脱身离开,司机低头看着信封,一言不发。

郑凯说:“你也可以数数,看够不?”

司机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看,不,起,我?”

郑凯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怎么会呢?你是好人。”

司机瞪着他,目光凶狠,郑凯心里发毛,只好赔着笑脸,又不敢离去。

司机脸色缓和下来:“你要去,去哪?我,我送你。”

郑凯无奈,不自觉地跟着结巴了:“本来是想回,回公司,办手续。”

看司机努力镇定下来,郑凯有些惊慌,不由自主跟着上了车。

二人在车里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古怪。郑凯没话找话,问:“开黑出租赚钱吗?”

“赚,赚一点。”

“都不容易啊,不过,你可以去开正规出租车。”

“开,开过。”

“哦,为什么不开了呢?”

“没,意思。”

郑凯一头雾水。这世界,什么是有意思的呢?

“朋,朋友。”

“你有朋友吗?”

“我,我哥,我们总……聊天。”

“只有哥啊,那就是没朋友,知道你为什么没朋友吗?因为你没钱啊,有钱,你就有朋友了,知道我为什么工作丢了吗?因为有钱人说了算啊……”

郑凯看着贴在后视镜上吊着的一个相框,上面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这是你么?”

司机有点慌张:“不,不是。”他一把把照片扯下来,又顺手打开副驾驶的储物仓,塞进去,迅速关上。

储物仓旧了合不拢,郑凯把门帮忙关上,关了几次都不成功,老是自动打开。

郑凯似乎看到里面有一把扳手,不锈钢上还有血迹,用雨衣包裹着。

司机伸手过来,用力啪的一声狠狠关上门。

郑凯看到被夹住的雨衣一角,隐隐有些红色。再瞄了一眼指尖,黏糊糊的。

到了公司楼下,郑凯下车,走进大堂,迎面走来两位警服男人。

他们拦住他,第一句就问,你是郑凯吗?确认他的身份后说:“我们要和你聊聊。”

13

警察告诉郑凯一件令他极为震惊的事,盛志刚死了。然后观察到郑凯的反应还算正常,他的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也没有任何慌张之相。

接下来,警察问他:“听说你刚刚辞职?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盛志刚是什么时候?你们最后一次交谈是什么内容?你们没有发生过争吵?”

郑凯突然反应过来,他气愤地问:“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凶手了?我们不过因为工作之事吵一架,我犯得着杀他吗?我倒是觉得整个董事会有可能在合谋杀我。”

警察非常有耐心,等他平静下来后告诉他,目前所有与盛志刚有关的人,都是理论上的嫌疑人,因为,盛志刚之死是有预谋的跟踪并暴力袭击,但没有财物丢失,这是典型的情杀或仇杀,也就是说,这是典型的熟人作案。

接着拿出一张照片,说:“我们看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有一辆银色捷达车出现在那个时间段,初步怀疑这辆车与本案有关,请问郑先生,你见过这辆车吗?”

郑凯看了一眼,摇摇头。

警察说:“我们核对车牌后,发现该车在半年前就被盗。”

郑凯突然想起了什么,银色捷达,司机。他下意识往大门外看了一眼。

警察换了一话题:“那么,现在是例行问题,请问郑先生,昨晚十点钟你在哪里?”

郑凯心脏怦怦狂跳,下意识看了看刚才碰过储物柜的手,搓了搓,出现模糊的血迹。

14

郑凯家门外,楼道里静悄悄的。

司机趴在门上的猫眼往里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他好奇地拨弄密码锁,每乱按完一组,就响起声音“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一辆出租车来到楼外,静如从车上下来,看起来好疲惫,步伐沉重地走进楼道。

司机听到了楼梯里的脚步声,左右看了看,完全没有可藏身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司机探头望了望,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静如上来了,径直走到房门口,正要按密码,似乎听到身后有喘息声,吓得她后脖子顿时鸡皮突起。

“谁?”静如大叫一声转过头来。

后面什么也没有,但她很确定能感觉到这空气中有个人就站在她身边,或者躲在哪个角落里,可是这里一目了然,完全没有人影。

静如壮着胆走到楼梯间,为了壮胆,还大喊了两声:“是谁,出来,我看见你了。”

到了楼梯间,反而那种感觉没有了,她往上往下都看了看,没有任何人迹。

静如心里紧张,大步窜回房门口,匆匆按着密码,由于手不断发抖,按了几次都没按对,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这时,司机从楼梯间门后无声闪出,举起一个小铁锤狠狠击中她的头。

静如倒地时,身体重重撞击了一下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吵醒了房内沙发上睡着了的郑凯。

郑凯迷迷糊糊地,不确定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喊了几声“老婆老婆”……没有回答,只好起来到卧室查看,没有人。

这都几点了啊,郑凯抓起手机拨打静如电话,一会听到屋子某处响起了手机铃声,很熟悉,那就是静如的电话啊,郑凯这一下全清醒了,这事有点奇怪啊,他一手举着自己的手机,侧着耳朵,搜索着铃声的来源,最后停在了屋门前,铃声正是从门外传来的。

郑凯从猫眼望出去,什么也没有。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紧紧握住手把,慢慢地旋转,然后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把拉开……

15

医生说,幸好撞伤的部位偏了一点,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了。

郑凯问静如,为什么会撞到?你喝酒了吗?静如拼命回忆,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郑凯不罢休,不停追问,很着急的样子,问她有没有看到人跟踪,上楼时有碰到什么人吗?比如戴帽子的男人。

静如头晕,被问烦了,反问他:“你怎么老打听这个,是不是外面得罪人了?欠债了?你把老婆抵押出去了吗?”郑只好作罢,转而去办出院手续。这时,电话响了,一看是那个司机的号码,他的心又一下收紧了。

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令他心有余悸的陌生人,此刻正站在他家客厅里和他通电话。

“我找你,你关机了?”司机开口就质问的口气,这令本来就不爽的郑凯更加的不爽,便生硬地回答他:“对不起,我有关机的自由,我们并不是很熟,钱也还你了,请你别再打电话来了好吗?”

“为为为,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司机听起来急了,口吃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不为什么,我最近很忙,我们要搬家了,你别再找我了。”郑凯说。

“你讨厌我吗?”司机问。

郑凯哭笑不得:“我再说一遍,我们几面之缘,根本不是朋友,你别找我就是了,说完干脆挂了电话。”

司机恼怒地喂了几下,悻悻地挂了电话,望着茶几上的机票,恶狠狠地自言自语:“想走?哼,你走不了,你干吗要走?”

司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脸色铁青,突然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正好砸中开关,屋里灯一下灭了,漆黑一片。

黑暗中,传来司机阴冷的笑声……

16

静如急着回公司,她的处女摄影项目是她眼下最不能放下的东西。她已经快到30了,结婚五年,要个孩子是两个家族的最大惦念,压力却是她一个人的,但她一直死扛着的信念就是要成为独立摄影师,也只有上到了这一台阶,她才能缓下一口气来,之前,那叫冲刺。

郑凯一个人坐地铁先回家,刚进家门,他找出经纪中介的电话,他的想法是,虽然提前退房属于违约,但后半个月的房租可以不要了,押金总能退吧,现在他需要现金!现金!

经纪告诉他,按合同,是不能退的,他们决定尊重合同。

郑凯没有更多争取,祸不单行,墙倒众人推,这个真理从没变过。

这时门铃响了。

司机笑吟吟地提着两个大胶袋子站在门外。

郑凯超级意外,身体立马紧绷起来,他还没有时间细细梳理这几天的一些突变,但这个人肯定是祸不是福。

“你,你要干吗?”郑凯戒备警惕着。

“我来看朋友啊,你看,我带了酒和吃的,你没吃晚饭吧……”司机口齿伶俐,落落大方。

“可是,”郑凯迷惑了,“可是我根本没有邀请你,况且我现在也很忙,你这是不请自来,很没礼貌。”

司机收起笑容,向前一迈,肩膀将他撞开,硬挤进来,大大方方把物件放茶几上,还开了一瓶啤酒递给郑凯,郑凯拒绝,司机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自己开了一瓶喝起来。

郑凯觉得自己要疯了,要么就是遇见了一个疯子:“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我家啊,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可以报警的。”说完走到门边,那里有一个直通保安部的对讲电话。

“我只要一按对讲,保安就会过来,你走吧,我不想把事情弄僵。”郑凯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司机脸色一沉:“你,这样不对。”

郑凯咆哮:“我不对?你他妈的整天缠着我,现在还跑到我家来,我跟你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他妈的够倒霉了,你缠上我有什么好处?”

司机说:“因为,你倒霉,所以,我帮你,我们,是朋友。”

郑凯脑袋都要炸了:“你帮我?你他妈的开一辆破车,你帮我什么?你能帮我什么?”

“因为你,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司机歪着头问:“什,什么?”

郑凯气疯了:“你是一只晚上才爬出来的臭虫,不就欠你一车钱吗?你也就值那点钱,他妈的欠60万……”

司机吭着粗气,两眼通红:“臭虫,臭虫……”

“你现在就给我他妈滚出去,门在这儿,出了这个门请记住,我他妈不是你什么朋友,咱俩根本不认识,对吗?”

司机还在喃喃自语:“臭虫……”

郑凯明白自己说得过头了,必须在疯子发作前解决掉他,口气软了一点:“好吧,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但请你一秒钟都别呆在这里了,否则,保安会把你当贼抓起来的,只要我按这个。”郑凯手指放在墙上的对讲电话上。

司机盯着他,目光变冷,咬牙切齿。

郑凯急眼了:“我他妈这就叫保安。”

司机突然跳起来,给了郑凯一拳,郑凯措手不及,连退几步,倒在地上。

这时,房门啪嗒一声开了,静如突然出现在门口,她张大着嘴巴看着这一幕,郑凯倒在墙角,嘴角淌血,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一手握着遥控器在调台。

“老公?你怎么了?他是谁?在我们家干什么?”她太多疑问了。

郑凯抹了一把血站起来,将静如护在身后,对司机说:“你喜欢这里,OK,我们走,你呆着。”

郑凯给老婆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到门边,静如用手去拉门,郑凯则预防着这个疯子扑上来。

司机扑哧一笑:“你们怕什么?”

郑凯怒且惊:“我,我不怕。”

司机说:“嗯,臭虫有什么可怕的。”

郑凯说:“我道歉,你不是臭虫。”

静如已经拉开了门,自己先跑了出去,郑凯见疯子还没站起来的意思,也一个转身跑了出来。

二人一口气跑到下面,两个保安骑着单车巡逻过来。

保安到他们面前停下:“是你们按的呼叫吗?有什么需要?”

郑凯急急说:“我是楼上的402号。家里进来个疯子,轰也不走。”

“是陌生人吗?”保安问。

静如补充道:“是流氓。”

保安问:“还在楼上吗?”

两位保安上楼,郑夫妇紧紧跟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保安甲先伸头进去,张望没人,喊着:“先生,快出来吧。”

但是没人回答。

大家进了屋子,保安拎着警棍挨屋搜索,人影全无。

郑凯和静如也感到奇怪,环视着屋内……但没有人。

保安问:“你们说,他是陌生人,那他是怎么进屋的呢?”

郑凯说:“其实,我之前坐过一次他开的黑出租车,后来他总给我打电话说要跟我见面,今天居然找到家里来了。他是个神经病……”

保安挠头:“要真是个神经病,还挺麻烦的……”

保安要郑凯描述此人模样,然后决定到花园里转转,推测此人可能已逃到外面了。

静如关了门,对郑凯说:“老公,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人手里吧,怎么人家敢这么嚣张?”

“放屁,”郑凯吼道,“我有什么把柄?”

静如说:“你最近是神神秘秘的。”说着,门铃响了。

郑凯和静如吓了一跳:“可能保安发现了什么吧。”郑凯说。

拉开门,司机赫然站在门外,手里又提了两个袋子。

“臭虫买酒回来了……”司机一脸快乐的胜利者笑容。

郑凯和静如吓傻了。司机一脚窜进来,把袋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司机怪笑着说:“保安来过?应该请他们也喝一杯,上晚班怪辛苦的。”

郑凯大吼:“你到底想干吗?”

司机递啤酒给他:“喝一杯,来来来,都来喝,喝了好上路。”

郑凯大惊:“你说什么?”

司机说:“你不是让我走吗?那就先让我喝,喝了我好赶路,哥。”

“我不是你哥。”郑凯没好气地说,同时眼角在屋内寻找。

“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做错事啊,做错事,我都会道歉,可是我没错。”

郑凯的眼神落到柜子旁边的一支球棒上,他一边说着“你做对做错,关我屁事”,一边挪动到柜子边上。

司机大喝一口酒,苦笑说:“哥,你是不会和我好好说话了。”

郑凯一把抓起球棒,冷笑道:“你怎么突然不结巴了呢?”

司机看到了他的动作,脸一沉,突然用手里的啤酒瓶扔在郑凯的头上。

啤酒瓶啪地打碎,郑凯被突如其来的击打打倒在地上。

静如扑过去大叫:“老公!老公!”

司机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静如不管不顾了,女人要疯起来,那胆子比男人更无边无际,她噔噔走到对讲机前,眼睛怒视着司机,摘下话筒,大声喊:“保安部,疯子又在我们家,他打了我老公,我就在屋里看着他,你们快过来吧。”

司机完全无视他们,还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静如气得浑身发抖,郑凯挣扎起来,拖着静如的手,把她扯出门外,把门一关,说:“我们就守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等保安来。”

静如心疼地看着郑凯额头上的血,问:“疼不,老公,要不叫救护车吧!”

这时两个保安走上来。

“又来了?”保安问。

静如给他看郑凯受伤的头部:“疯子还打人了。”

保安问:“在里面?”

“是的,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他肯定还在屋里。”

保安小心推门进去,电视开着,却没有人。

“奇了怪了,该不会又跑了吧。”保安说。

客厅里到处留下喝啤酒的痕迹,窗户打开,窗帘随风飘荡。

“活见鬼了。”保安对郑凯说,“你们一直在门口吗?除非他从阳台跳下去的?”

郑凯走到阳台上朝窗外看,说:“这里是四楼,不可能跳下去。”

保安乙抱着双臂,开始怀疑这对夫妻:“真的……有人来过吗?”

“废话,我没事找事啊……”

保安也不耐烦了:“那么,请锁好门,以后开门前,先问清楚来人。”

保安走后,郑凯收拾着屋子,说:“今天我和中介说了退房。天一亮我们就搬走,手机也关掉。”

静如呆坐在沙发上哽咽起来。

郑凯过去把她搂进怀里。这时,传来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郑凯跳起来,把耳朵贴在门上,用手握住门锁,不让它转动。脚步声经过郑凯的家门,继续走上去。随即传来通往楼顶的门打开的声音。

郑凯从门口旁边的鞋柜里拿出棒球棍,想要出去。

静如紧紧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郑凯说:“你别害怕,我要去看看,如果有事,你就大声喊,不解决掉麻烦,今晚我们别想有安宁了。”

郑凯开门出来,往楼顶摸上去。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两个保安手里拿着手电筒,巡查庭院。

“老刘,会不会真的闹鬼啊?我觉得那夫妻不像说假话,如果他们真看到了什么人出现,一会又消失……那个就肯定不是人。”

另一个保安毛骨悚然:“拜托,三更半夜的,你别吓我。”

黑暗而阴森森的屋顶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郑凯十分警惕,打开通往楼顶的门,环视着周围。

楼顶上放着几件东西,似乎有人要从后面走出来。

静如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半天没动静。

突然身后有声响,她吓得转过头来,是风吹窗帘的声音。

可是她没有胆量去关窗帘,那打开的窗子,似乎随时有人要跳进来似的。

静如越想越害怕,干脆打开门,伸头去楼梯口张望,这时,咔嚓!传来开门的声音,静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三楼的人出门。

静如紧张得两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

这时,外面打雷闪电……咣!

闪电的光亮下,司机已经站在静如身后的客厅里。

突然,门被风吹得慢慢关上,啪答,响起清脆的自动上锁声。

静如吓得尖叫起来。

郑凯听到尖叫跑下楼,静如一把紧紧抱住他,郑凯拥着静如按密码开锁回屋。

推开门,司机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郑凯顿时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低吼一声:“我操你妈!”挥着棒子扑过去。

司机吓了一跳,看着郑凯,问道:“真要打架?”

郑凯根本不想再费口舌,决心要用手里的棒子将此人砸成肉酱。

司机跳跃躲着,屋里东西被棒子余威砸得东倒西歪,司机一边喊着:“你把棍子放下。”

郑凯完全崩溃了。

司机动作敏捷,一棒子都没挨上,倒是嘴里还能利索说话:“哥,你想杀上司,我理解,可是,你为什么想杀我?”

郑凯几下没砸中,泄了劲,气喘不止,只好停下,指着他说:“因为,你是鬼。”

司机也停下来:“我,我是鬼?”

郑凯大骂:“难道你是人吗?你这么缠着我,你是人吗?我哪里得罪你了?”

司机眼里有泪花,表情相当的柔和动情:“是你说,我们,我们是是是,朋友,兄弟。”

郑凯大骂:“狗屁,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臭虫朋友,你马上给我滚,一秒钟都不准再呆我家!”

司机冷笑,脸色阴沉起来,不结巴了:“如果我不滚呢?”

“我会杀了你,我保证。”

司机咧嘴一笑:“是吗?你敢杀人吗?你杀过人吗?”

“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你见过血哔一声喷出来吗?”

“滚……”郑凯不知是第几次崩溃了。

司机邪恶地笑起来:“我见过,你的上司,那血,真美……”

郑凯仿佛崩溃了,哇哇地挥着球杆又猛扑过去。

司机突然从大衣兜里拿出刀,在郑凯扑过来的时候,用力刺向他的肚子。

这时,从外面传来保安敲门的声音,

郑凯痛苦地捂着肚子,正面全身被喷出来的血浸透了,整个人成了血人。

静如彻底被吓呆了,全身抖得像筛糠,嘴巴张着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保安大力地砸着门,郑凯摇晃着要站起来,又倒下。

保安在外面商量:“我们把门砸开吧。”

司机走到静如的身后掐着她的脖子,把刀放在她的脸上。

郑凯用微弱的声音喊:“混蛋,放开她!”

司机狞笑着,刀锋一闪,静如的脸上已经开始淌血。

“不要!求你了!”郑凯哭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然后便一片漆黑和宁静。

17

窗外的阳光唤醒了郑凯,他感觉到头脑一片空白。

清醒了好一会,他才弄明白自己躺在病房里,肚子上缠着绷带。

床头站着医生和两个警察。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手术很成功。幸亏创口没有伤到内脏,最好住院观察几天。”

郑凯问:“我妻子呢?”

旁边的警察笑着和医生说:“他会被观察很长时间的。”

另一个警察很面熟,郑凯想撑起身体,手一动,感觉到手腕的痛,他无比吃惊地看到,自己的手被铐在了病床边上。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名老警察,郑凯想起来之前在公司楼下见过,还交谈过,他没有正面回答郑凯,面无表情,年轻警察走上一步,打开档案袋,抽出一沓文件。

“我们核对了你提供的凶手电话号码,但与机主不符,机主是一位中年女性,并且已过世多年。之后该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无法追踪……”

郑凯说:“就是那个黑车司机。就是他……肯定是他杀的。银色捷达,是他的车,肯定是他开车去杀了盛总……”

“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他?”

“我不认识他,可他一直纠缠我,不停给我打电话……要跟我做朋友……”

“那你们俩是朋友吗?”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为什么非要纠缠你,跟你做朋友?”

“我喝醉了,坐过他的车回家,他是开黑车的,有一次钱包丢了,我答应第二天给他,还有,他不知道哪里得到我名片,之后,他就像神经病一样缠着我。”

“那你给他钱了吗?”

“给了。”

“你给他的钱,包括让他去杀盛志刚的吗?”

“什么?不是!我只是给了他欠他的打车钱!”

“那他一个黑车司机,为什么要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果真是他杀了盛志刚,而他却并不认识死者,也不是求财,你是他和盛志刚之间唯一的联结点,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

郑凯脑袋轰了一下:“我根本没有想要杀盛总,我为什么要杀他,一份工作而已,况且我很快就有了一份更好的工作!”

“据你的同事反映,你和盛志刚曾经在办公室大吵一架。”

“一时激动罢了,这不能说明我要杀他。”

警察掏出一张A4纸:“这是在盛志刚办公桌上找到的,上面的内容是关于向你提出索赔诉讼,你知道这事吗?

“据小区保安反映,昨天晚上你们反复呼叫说有人闯进你家,但他们两次过去,均未发现你们说的那个人。

“我们假设这个人真的闯进了你家,也是你说的那位黑车司机,会不会是此人杀了盛志刚以后,转头要挟你,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导致你们发生冲突?”

……

郑凯完全陷入了无序的思维之中,他无法从自己受害到嫌疑的转变中适应过来,一个字也答不上。

“我们进入你家的时候,现场只有你一个人晕倒在地。没看见你的妻子,也没有其他人,你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棍,屋子凌乱,那么,你把妻子藏到哪儿去了呢?”

郑凯大惊,静如不在?可是……

“他就在我面前拿刀捅了我老婆,求求你快想办法救救静如。”

“这需要你好好配合,老实交代所有关于嫌疑人的线索,这是你的机会。”

郑凯紧张了:“老实交代?机会?!你在说什么?”

警察娓娓道来,看得出他们做了细致的工作:“通过走访,我们找到房产中介,证明你所居住的房子,租住期不足一月,但租金交了半年且无法退回,我们在你家找到预定好的机票,这让我们有理由认为,郑先生迫切需要尽快逃离本市,能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吗?你现在需要把知道的有关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全部如实告诉我们。”

郑凯欲哭无泪:“我说了几百遍了,那混蛋是开黑车的,我上了他妈的黑车,然后就一直受到电话骚扰,骚扰,最后就……就他妈的搞成现在这样了,你们老把目标放在我这儿,是浪费时间,静如还在他手上,你们应该赶紧去救人。”

警察平静地说:“你妻子和犯罪嫌疑人我们会尽全力继续去找。不过,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与一桩命案有关,依法需要暂时扣留你,你可以申请律师,但不能与任何未经批准的人见面和通话,请配合。”

郑凯感到很荒唐,突然叫喊着肚子疼,发作起来。

郑凯开始呕吐,医生和护士们进来抢救。

金警官皱着眉头,和吴警官一起走出病房。

18

李德胜接到医院的郑凯打来电话时,正在教室被家长们群骂:“我们又不是要把孩子培养成江湖大侠,现在孩子从你这儿回去,天天嚷着单挑决斗,这是怎么回事?”

李德胜的手机在震动。

家长们不依不饶:“我们只是想让孩子到这儿来锻炼锻炼身体,不是来学做大哥的……”

李德胜习以为常了,这些家长无非是后悔了想退点学费,门都没有。他平静地接起电话:“什么?哪家医院?好好,什么?带开锁工具?不想吃点水果吗?”

江湖大侠根据指示,潜入病房,开了手铐,二人居然很顺利潜出了医院。坐上了李德胜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李德胜还是不明白,追问他:“你这是畏罪潜逃吗?你犯啥法了?我是同谋吗?我可不是同谋啊,要不你给我点开锁费,我写个收据给你做证明,我就是个开锁的。”

19

“咔嚓”,一家带有庭院的私人住宅的门被打开。

一个人走进住宅的院子里。

司机手里拿着用一块布包着的刀,布上沾有血迹。

另一手拿着雨伞,打开门走进黑暗的房子里。

在里屋睡着六十多岁的司机父亲,听见关门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

司机走到与客厅连接的厨房水槽边,拿出包在布里的刀,打开水龙头,擦掉刀上的血迹,从刀刃上流下来的血水冲到下面去了。

父亲听了听声音,确定是儿子,便起来给死去的老婆牌位上香。

“老太婆,你就剩这么个儿子了,千万要保佑他,我死还指望他送终呢。”

司机把擦好的刀插进水槽边的桶里面,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普通。有一张桌子,还有被子,一面墙上有个书架,书架上有很多书。

桌子上有一个相框,是司机大学毕业那天和大哥一起照的照片。

两个兄弟笑得很灿烂,大哥长得很像郑凯。

司机从衣架上拿下雨衣穿上,带着车钥匙走出房间。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一路开到大桥底下,因为下雨,桥底下没有人。司机把车停在早就停在那里的另一辆银色捷达车旁边,他走下车,打开出租车的后备厢,里面有两个很大的旅行包。

司机拿出一个旅行包,包里面的女人发出呻吟,挣扎着。

他费尽力气把旅行包抬下来,拉到捷达车的后面。

然后打开捷达车的后备厢,司机用力抬起旅行箱放进后备厢里。

包里面的女人继续蠕动,但司机并没有在意……

一个包放进去,捷达车后备厢满了。

关上后备厢,也关上桑塔纳出租车的门,司机上了红色捷达车。

他把捷达车开到附近的快艇码头。

快艇码头有一条通向水里的水泥斜坡是快艇下水用的。

捷达车慢慢地停在斜坡上,司机开门下了车。

然后,司机站在车门边松开了手刹。

捷达车慢慢地开进水中。

咕噜,咕噜……捷达车沉没在水里,就剩后备厢的时候,突然卡住了。

司机低骂了一声,操!返回来用力推捷达车,但是车好像在水中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推不下去,后备厢里面的女子不停地挣扎,整个出租车在摇晃。

雨下得太大,司机很难继续做什么,便跑到桥底下。

20

郑凯和李德胜在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郑凯的眼睛在每一辆银色车上打转。李德胜认为这样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郑凯认为有区别,因为大海很大,城市很小,针很小,而一辆汽车很大。

同时郑凯还不停地拨打司机的电话,但提示总是机主已关机。

不知转了多久,突然郑凯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

“喂,是谁?”

“我……”

是司机,郑凯顿时全身绷紧,进入战斗状态。

“你在哪?”

“你还活着呀。听见你的声音很高兴。”

“我老婆在哪儿?”

“不清楚。刚才往水里丢了一个包儿,不知道是不是你老婆。”

“你……”

“可能是她,但愿不是她。”

突然,郑凯把电话挂了,李德胜问:“怎么了?是那疯子么?他说什么?”

这时,郑凯的手机又响了。

郑凯做了一个深呼吸,接了电话。

“王八蛋!说!静如在哪儿?!”

“在,在哪里,很很,很重要吗?你,你,你……”

郑凯又把电话挂了,李德胜奇怪:“你在干什么?”

公共电话亭里面的司机很生气。

把手里的硬币全投进去了,按下重拨。

郑凯一接电话便大喊:“王八蛋!静如在哪儿!”

“你敢挂,挂我电电电话……”

“有种你来找我!”郑凯又把电话挂了。

司机一摸没钱了,生气地乱砸电话话筒:“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德胜车上,郑凯说:“送我回家,他会来找我的。”

李德胜问:“到底怎么回事?”

郑凯说:“他会来,肯定会来的,我知道……”

快艇码头,出租车除了后备厢以外全部浸到水里。水渗入到后备厢,里面的女子开始拼命地摇晃身体。她这么一晃,由于水流和车的振动,出租车往水里滑了进去。

21

面包车到达小区前面,郑凯抢着先跳下车,李德胜说我去停好车,便开进停车场。

郑凯匆匆上楼梯,到四楼的时候,看见隔壁独身女子的狗在401号门前看着自己。

郑凯上楼梯,那只狗因为进不了屋,在门口走来走去。

看它脏兮兮、全身沾满草的样子,好像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

郑凯觉得很奇怪,隔壁那个怪女人最爱的就是它,怎么会变得这么脏?

郑凯按了401号的门铃。叮咚……

但是里面没有动静,郑凯继续按门铃。叮咚……叮咚……

还是没有动静,郑凯转了一下门把,门咔嚓一声被打开。

郑凯觉得有点奇怪,开门进了401号,狗也跟着他进去。

李德胜往后倒车,进入停车场,把面包车停下来。

李德胜关掉发动机走下车,这时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驶过来,停在前面,司机下车。

李德胜大喊:“师傅!我一会儿就走。”

司机熄火下来,说:“我,我也,就走。”

“能不能停别的地儿啊。”

司机不搭理他,径直走向出入口。

郑凯走进401屋里,里面黑黑的,他喊道:“你好!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安静得只有他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客厅的灯,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好像是有人翻出了整个房间的物品,满地都是各种物品。

郑凯走进卧室,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全被掏出来,扔在地上。

郑凯重新回到客厅。他想转回身,感觉到有风从阳台吹进来,便走向阳台。

阳台放着几个破旧的花盆,旁边有一扇窗户开着,郑凯朝窗外望去,看见自己家的阳台,两个阳台间的距离不是很远,完全可以越过去。窗台好像曾经放了什么东西,油漆被刮掉了,阳台的地板上横放着一个用饰面薄板做的脚板。

郑凯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拿起脚板,从窗外横跨到自己的阳台上。这样一来,能够利用这个脚板勉强跨到自己家了。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司机总是能神出鬼没,可是,隔壁的这个中年妇女呢?

司机先上楼梯,李德胜紧跟着他上楼梯,司机虽然没有回头,但感觉有点奇怪。

李德胜也觉得前面的司机有点奇怪。

李德胜一边上楼,一边确认401号和402号的位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古怪。

司机爬到了4楼。李德胜站在下一个台阶,抬头看着司机的背影。

司机不慌不忙地拿出钥匙,插进独身女子住的401号室的门,然后转动手把。

司机看着李德胜,脸上露出微笑,朝他点头打招呼,便打开401号的门走了进去。

郑凯听见有人进来了。

他透过中间的玻璃窗,朝玄关方向看,看见司机走进来,关上门,再把门锁上。

李德胜到四楼,按了402号的门铃。

司机靠在玄关门,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然后走向厨房。

郑凯在阳台寻找能当作武器的东西,但是没有合适的。

司机在厨房想喝水,为了避免留下指纹,抽出一张纸巾,想拿起水杯。

这时,小狗出来对着司机狂叫。

“汪汪汪汪……”

司机看见狗,蹲下来向它招手。

狗依然吠叫,司机便用桌上的食物来引诱小狗。

狗摇着尾巴走向司机。

司机抚摸一下小狗……突然拧断了它的脖子。

李德胜敲打401号房门:“郑凯!郑凯!”

司机拧死狗的时候,郑凯拿着一个花盆从背后向司机走过去。

郑凯走近司机,刚想用花盆砸向司机后脑勺的时候,司机察觉到动静,敏捷地躲开了,啪!花盆掉在地上打碎。

司机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郑凯喘着粗气:“静如在哪儿?”

司机笑了:“不不,不告诉你。”

郑凯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你,你没这本,本本事。”

“疯子……去死吧,你这个疯子!”他随手抓起地上的什么扔了过去,但司机又一次躲开了。

郑凯转身拿起放在客厅的台灯攻击司机。司机左右躲闪,然后抓住郑凯与他厮打起来。

两个人打来打去,开始滚在地上较量。

司机用手抓住郑凯受伤的肚子。

外面的李德胜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咣!咣!敲着门。

门打不开,李德胜便拿起放在走廊的灭火器,开始砸向门把手。

咣!咣!咣!

司机和郑凯继续厮打着,郑凯拿起被折断的痒痒挠儿,刺向司机的小腿。

司机用自己的头顶撞郑凯的脸,郑凯昏倒在地。司机好像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这时,门把掉在地上,李德胜闯了进来。

李德胜看此情景,怒目圆睁:“你这个王八蛋!”

李德胜用脚踢向已经筋疲力尽的司机。他连续踢,司机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看司机已无力还手,李德胜便走到郑凯的身边,“郑凯!你没事吧?喂!你醒醒!”

在李德胜把注意力集中在郑凯身上的时候,倒在地上的司机站起来,拔出刺到自己腿上的痒痒挠,刺向李德胜的后背。

李德胜惨叫一声,软倒在地。

司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郑凯清醒过来,起身看到昏倒在地的李德胜,瞪着眼睛的李德胜已经断气了。

郑凯拿起从李德胜的衣兜里掉出来的车钥匙,走出去追司机。

司机走下楼梯,径直走到停车场,坐上自己的红色桑塔纳车离开。

郑凯追着他出来,看见出租车离开小区,便坐上李德胜的面包车,跟着司机的车。

知道郑凯从医院逃走,早就在小区蹲守的警察立刻开车跟上,并立刻报警求支援。

22

出租车缓慢地没入水里,车身大部分已经入水,后备厢暂时还在水面上,已经很危险。

流动的河水不停地拍打着出租车,车身向一侧转换方向。

有一位年轻的快艇教练来到快艇码头,偶然发现了这辆出租车。

23

郑凯紧跟着司机的车。

为了不被发现,郑凯不停地改变车道,并保持着一定跟踪距离。

警察在车后跟着。

司机开着红色出租车从一个小路一拐进入城市主干道。

路面上瞬间出现很多红色同款出租车。郑凯突然找不到司机的车。

司机狡猾地在一个路口拐出,在路边的便利店前面停下来。

郑凯还在车流中寻找司机的车。

司机下车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便利店。

司机走到最边上的陈列台。

郑凯找到了车,远远在后面停下,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走下车。

郑凯走到司机的车旁,低头看了看车内,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时,从后备厢里传来被堵住嘴的女子发出的呻吟。

郑凯大喜,敲打着后备厢:“静如!”

女子听见了,做出更强烈的反应。随着她的呻吟,车辆晃动。

郑凯想打开后备厢却打不开,便用脚踢驾驶座旁边的窗户,哗啦啦,玻璃被打碎。

便利店里的司机听到声音,看着外面的郑凯。

郑凯打开车门,按了一下前座上的开关,打开了后备厢。

后备厢打开了。郑凯要走到后备厢,突然跟踪来的警察扑过来抓住他。

郑凯大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由于郑凯强烈地反抗,另一个警察也跑过来把郑凯弄倒在地,制服了他。

“不许动!”

“放开我!我老婆在车里!静如!静如!”

后备厢的门吱地一声被打开。

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在蠕动着,发出呻吟。

两名警察在忙着制服郑凯,根本没注意到。

这时,司机从便利店走出来,关上后备厢的门。

“放开我!静如!”

两个警察在制服郑凯的时候,司机趁机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

司机看着郑凯。

在地上挣扎着的郑凯与司机四目相对。

司机咧嘴一笑,开车离开。

一个警察看见此景,站起身喊道:“喂!站住!”

郑凯用脑袋顶撞警察的脸,警察鼻子被打中,向后倒下。

郑凯迅速站起来,跑向面包车。

两个警察也追过去,郑凯跳上面包车,推开两个警察,开车离去……

郑凯咬着牙踩油门。

面包车开始加速,超过其他车辆,紧追着出租车,非常惊险。

郑凯追到老街区的胡同里,不见了司机的车。

他不停地在胡同里乱窜,在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他眼角瞄到了司机的车,停在一个旧房子门口。

郑凯方向一扭,快速冲了过去,停到司机的车后。

郑凯从车里摸到一个扳手,握在手里,跳下车,

他小心地走到车前,一看,司机不在座位上,钥匙不在车上,

他拍拍后备厢,里面竟然有回应,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郑凯惊喜地打开,里面有一个黑包。

郑凯大叫:“静如,静如,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

郑凯用手里的扳手拼命砸后箱的锁,一下,两下,终于,后箱锁坏,自动弹开了。

郑凯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备厢的门。

黑包没有任何动静。

“静如……静如……”

郑凯急忙解开绳子,拉开拉锁。

他看见里面的女子不是张静如,而是401号那个邻居妇女。

妇女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还呻吟着。

“王八蛋!”郑凯大骂一声。

他望了一眼车前虚掩的门,他确定司机跑进了里面,拎起扳手,冲了出去。

这是一座废弃的旧厂房,破窗外有路灯光线射进来,郑凯抬头一望,看到一个黑影在楼上晃过,他立即追了上去。

郑凯此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逮住司机,找到静如,他噔噔噔踩着钢板楼梯跑上顶层。

顶层是一个小仓库,一些废弃的木头箱子推放一起。

其中一角被精心布置过,箱子堆成桌子、单人床等,俨然一个小单身居室。

郑凯看到司机就在这里,背对着他,跪在地上。

司机的面前是箱子堆成的桌子,一块白布铺在上面,桌上点满了蜡烛。

郑凯举起扳手,一步步走上去。踩到地上的旧罐子,发出声响,他立即停下,警觉地准备应对司机的反抗。司机一动不动。

郑凯犹豫,疑惑,但时机难得,他突然跨上一大步,扳手狠狠砸向司机后脑。

司机身体摇晃一下倒地,额头上鲜血瞬间流满一张脸,那样子狰狞可怖。

郑凯大吼,说:“静如在哪?在哪?”

司机看着他,露出笑容,又望向桌子。

郑凯望过去,桌子上布置了一个灵位,一张大照片,上面赫然是他的样子,但他确认自己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

他望向牌位,上写:哥哥岳虎。

郑凯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更令他怒不可遏。

“那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你的死哥哥长得像?”

司机脸色平和,血仍然汩汩流。

郑凯疯了似的:“快告诉我,静如在哪里?说啊,你这个变态,疯子,说着又高高举起扳手。”

24

潜到河水里的年轻教练从水里出来向外面的人挥手,拖动快艇的绳索开始工作。

过了一会儿,出租车被拖了上来。

25

司机挣扎着,爬向桌子,郑凯不明白他的目的。

司机慢慢手伸向拖到地上的白布一角,紧紧抓住它,蓄足了力气用力一扯,哗啦,桌上的牌位照片和蜡烛全都掉落地上。

白布的一角被点燃。

司机用最后的力气将最底层的箱子一拉,一排箱子也哗哗倒下来,箱子后面露出的景象让郑凯吓得连连后退——一个木乃伊坐在里面,穿着整齐干净的西服,脸上的骷髅头露出两只黑幽幽的眼眶,骷髅头上戴的假发却是整齐油光。

司机脸上露出祥和的笑容:“我,我,我哥,介,介绍你认,认识。”

郑凯吓得连续后退,脚底被绊,跌坐地上,脸色惨白:“他他,这这。”

司机柔声说:“哥,这就是,是,是我和你说的,郑郑,郑凯大哥。”

火势蔓延到床上,一些木箱子也烧了起来。

26

捷达车被吊上岸。

一个年轻男子打开驾驶席旁边的车门,里面的水哗地流出来。

他看了看车的内部,没什么异常。

有人提议,把后备厢打开看看。

男子打开后备厢的门,教练掀开后备厢的门,里面装满了水,还有一个黑色大旅行包。

教练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锁一看,是个女人,全身被泡得发白,已经奄奄一息。

27

警车急停在外面,警察对讲机呼叫。

警察甲:“发现嫌疑人的车,在废弃的红星机床厂门口,请求支援。”

两个警察走出来,发现了其中一辆后备厢中的中年妇女。一个警察伸手去探鼻息。

警察甲:“总部,总部,这里有伤者,请求救护车。”

警察乙走向工厂门,伸进头去。

警察乙对着警察甲急道:“不好,里面着火了,快快,呼叫消防车。”

警察甲:“总部,总部,这里着火了,请求消防车。”

两个警察冲进工厂。

郑凯背着奄奄一息的司机,艰难地走下楼梯。

两人同时摔倒。

郑凯爬起来,赶紧拖着他,吃力地拉着司机一条胳膊,回头望一眼越来越大的火势。

他半拖半背着司机一步步往下走。

警察冲上来。

阁楼上,大火熊熊燃烧。

28

一年后。

殡仪馆的骨灰保管区,李德胜的牌位前。

郑凯和静如朝照片鞠躬。

静如送上鲜花。

郑凯:“李德胜先生,这辈子你为我挨了刀,下辈子,我会还你的,只是,你千万别忙着投胎,等着我,咱俩一起投,投一家,咱做亲兄弟。”

殡仪馆出来,两人路边等车,

一辆黑车停下,司机探个头出来。

司机:“哥……哥们,这里没,没没出租车来的,上上上哪儿?说……个价。”

黑车疾驰而去,静如挽着郑凯,二人漫步走向大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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