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案发现场只有一方手帕。一方渲染着死者血迹的手帕。在那方手帕上,只有死者的指纹。
“啪!”审讯室里独有的强烈的灯光打在一张苍白的脸颊上。瘦骨嶙峋的手指犹如被捏挤得变形的面条,支撑着坐在铁椅上的中年男人同样消瘦的脸颊上。他将身子往后仰了仰。试图躲避灯光的照耀。
“看你的样子,至少有十年的开车经历。”不断在中年男人身边走动的林琛缓缓说道。林琛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出了中年男人的坐姿,以及手脚的摆放方式,皆显示出一个司机开车时的姿态。而养成这样的姿态。至少需要十几年的开车经历。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大学一毕业后就给刘副局长开车,一直到现在。”
“看来刘副局长挺看好你。”林琛笑着说。
“可能是因为我跟他年轻时长得像吧。”中年男人开玩笑道。
一边的警员小白咳嗽了几声,试图将话题给拉回到案件。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坐在中年男人对面的警员小白将手里证物袋里的渲染着血迹的手帕扔在中年男人面前,眼睛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他,沉稳地说道。
“我是下午三点到的他家。因为三点十五分会有一个会议。当我发现局长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摆弄照相机,接着他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就突然倒在了地上。而我当时却进不去屋子,因为屋子是被反锁的。”
“你没有钥匙?”警员提醒道。
中年男人使劲抚摩了下自己的脸颊,嘴唇动了动,“你看会把家里的钥匙给一个仅仅为你服务的送外卖的吗?再说了,我对他家的猫很反感。”
小白一听立即问:“为什么?”
“因为那猫经常抓伤人。包括我在内。变态的猫只许局长夫人靠近。”
“是报的警?”小白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问。
“是的。”
“局长夫人当时在哪?”
“我不知道,这个你得问她自己。”中年男人略微有些不耐烦。
小白转脸看着林琛。林琛作出思考的样子,良久,终于问道:“死者生前有用手帕的习惯么?”
“没有。”
林琛摇了摇头,说:“把局长夫人叫来问问。”一旁的小白将中年男人被带出了审讯室。
中年男人名叫张裘。是死者生前的司机。
小白迫不及待地凑在林琛身旁,问:“是不是他?”
“屋子里没有他的脚印,指纹,毛发,以及任何可以证明他进过屋子的痕迹。”林琛冷笑着说。
“那就是完全的密室了?”小白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去过现场,我不会下结论。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林琛拿起证物袋里的手帕,打开闻了闻。随即道:“不过我至少可以断定,这个手帕不是他的,也不是死者的。”
“凭什么?!”小白疑惑地盯着林琛。
黑暗中,林琛的嘴角拉扯出一丝微笑。“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和死者身上的味道与这手帕的味道不—样。”
“那就是说,如果局长夫人身上的味道和手帕上的味道—样,就可以断定她是凶手?”小白反问。
“可是手帕上却偏偏没有她的指纹。再说了,也不能就因为一方手帕是谁的就断定谁是凶手吧?”
“可是我发现你对这个手帕很有研究啊。”
林琛冷哼一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死者的死亡跟手帕有什么联系。我只是觉得蹊跷罢了。也许手帕跟死者的死没有丝毫关系也说不定。”说完,林琛兀自走出了审讯室。
“你要我啊!”小白嘀咕了一声,见林琛走了出去,忙追出来,朝他的背影喊道:“去哪?”
“难道证据会自己长脚来找你?当然是去案发现场。”说完,林琛的背影消失在警局漆黑的走廊里。
时值深秋,温度已经下降到了几度。在这个北方的小城,白天也得穿着毛衣,才能抵御寒冷。林琛拉扯了下身上的黑色毛衣,皱了皱眉毛。外婆说这是她亲手为他编织的,可林琛怎么拉扯都遮不住肚脐眼。
死者是小城某局的副局长。昨天下午三点十分被医院证实死亡。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引起窒息导致肺泡爆裂致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死亡症状。
林琛反复回忆着张裘的神态,眼神,以及动作。没有丝毫的破绽,他虽然看起来有点紧张,但紧张中却自有一份镇定。他的眼神沉稳而内敛,林琛好几次在小白质问他的时候观察他的眼神,发现他竟然没有一次刻意的躲闪,只是随意地看着小白。
他不像是一个罪犯。
但他的紧张太镇定。
并且,他说了一个谎言。
法医经过鉴定,死者在被发现时,正靠在沙发上,他的脚上有大量的血块。
人在死亡后,血液会停止流动,然后会在六小时后聚集于身体的最低部位。
也就是说,死者在发现时至少已经死亡了六小时。可是张裘却说他是看着死者死亡的。当时时间是三点左右,医院下的六小时死亡鉴定是在4点左右。也就是说,死者早在早上10点左右就死掉了。
也许就是他,至少可以先将他列入怀疑对象。在没有怀疑对象的情况下,路过的发现者就是最大的嫌疑者。
到底是怎么死的?
A、自然死亡。
B、突发性意外死亡。
C、自杀。
D、凶杀。
目前最直接的结果是B。但林琛却觉得并没有这么容易,因为死者死亡的过程太诡异了。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在死亡前还要用手帕擦一下嘴。相比之下,他更相信毫无头绪的D类结局。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
林琛眼睛突然发亮,兴奋地忘记了自己是走在大马路上。立即停住脚步,陷入了思考。对于耳边的汽车喇叭声全然不闻。
灵光往往出现在刹那,稍微—放松,就再也抓不住了。很显然,林琛不是那种看着机会在眼皮下溜走的人。
诡异就诡异在这一擦。
手帕,嘴角,擦,倒地。
问题就出在手帕上。这样想着,林琛突然惊醒了。因为一道汽车的光照耀得他睁不开眼来,急忙跳在路边,闪过了车。嘀咕着谩骂了一句,给小自打了个电话。
“手帕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没有?”
“没有含任何成分,只是普通的手帕。”
林琛挂了电话。
难道是会发性毒品?哎,都怪自己这臭习惯,——不穿内裤坚决不出门。错过了最佳的案发时间。
因为在林琛得知此案件的时候,他正满屋子追着外婆要内裤,因为身为魔术师的外婆又将他的内裤给变到了她的手里,理由是林琛不听她的话,不给她煎鸡蛋吃。算了,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林琛很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此刻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2
洁白的月光照耀着林琛,他拉扯了几下始终不合身的黑色毛衣。翻过局长家的墙。他家的屋内一片黑暗,想必是小白将局长夫人叫去录口供了。
林琛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他围绕着整栋房子上蹿下跳了数十圈,依然找不到可以进到屋子里的途径。看来除了从正门进去这唯一的途径之外。的确没有第二条途径。而更为严重的事实是,自己没有钥匙。
看来,张裘的话似乎还有些真实。毕竟连他这个魔术师兼推理师的高手都进不去的屋子,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开老老实实开了十几年车的司机可以想办法进去。除非,除非他有钥匙。但事实证明。司机没有这个特权。
林琛就着月光,趴在窗口,朝屋子里看去,随手打
{#_page_#}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
屋子里一阵声响,几只老鼠蹦跳着从他面前的地板上蹿逃了。
“喵!”一只猫从他的脚下迅速蹿过,消失在他的脚下。林琛蹲下来看了看。一个不大的用于安装暖气的洞口。其实也就巴掌那么大的空隙,但猫因为有锁骨的天性却可以钻进去,不然也不会钻进那么小的老鼠洞了。林琛的手电光照在猫蹲的地方,那里似乎是老鼠的洞口。在猫的面前,是一个老鼠夹,老鼠夹上夹着一只老鼠腿,显然是被猫吃剩下的残余物。突然,一道亮光闪进林琛的眼睛。
林琛眯着眼睛,原来是一把钥匙。手电光在屋子里扫视着,绕过死者的死亡轮廓,照在窗台上,窗台上,有几十盆菊花,可惜的是,在这个菊花盛开的季节。它们却像是它们的主人一样,过早地枯萎了。
一阵芳香袭进林琛的鼻孔,低头一看,正是自己身边花坛里的菊花散发的香味。在花坛的深处,扔着一大堆枯萎的花,有些甚至是夏天的花朵。看来这些花朵很久之前就枯萎了。
温室里的花朵太脆弱了。林琛想着。收起手电筒,朝家里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几个反复出现在脑海的问题。
司机张裘为什么要说谎,将死者的死亡时间拖到下午三点?
他说没有进到过屋子里,只在屋子外看着局长死去。这一点似乎是真实的。因为张裘如果进不去屋子,就不能对死者造成伤害。
手帕,诡异的手帕。死者在死之前,用它擦了下嘴角。
“吱……”门被林琛推开一条缝隙。他探着脑袋。朝屋子里紧张地寻找着外婆的身影。接着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因为他听见外婆的呼噜声。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闭了。
“回来了?米饭我给你热在锅里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要是还这样,深更半夜地才回来,就罚你一个月不准穿内裤。”外婆不紧不慢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
林琛叹息一声,打开电灯,看见外婆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他一抬头就看见窗台上外婆摆放的菊花,忙将话题扯开,说:“外婆,菊花还是放在院子里利于生长。放在屋子里小心枯萎。”
“屁话!正是秋天菊花盛开时,哪来的枯萎。”
“真的。我朋友家院子里的菊花都开得老好了。可就是放在屋子里的几盆菊花,统一枯萎了。”林琛辩解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他用的是眼睛来辩解。
外婆走到窗台边,将窗打开,夜晚的凉风吹了进来。林琛尴尬地拉了几下毛衣,试图将肚脐眼遮住。因为这毕竟是外婆说的亲手编织给他的。虽然他知道是外婆在骗他,但心里却十分高兴,因此也不想拆穿外婆。
“那一定是那些花受到了伤害。”外婆突然说。
林琛走过去,拿起喷壶,给菊花喷洒起水来。嘲讽地反问:“难道是有人加害那些花朵,给它们喷洒了毒液不成?”
“唉,现在的人真变态。”外婆完全不理会林琛的嘲讽,反而将他的话当成了事实来回答。
花受到了伤害,毒液!
林琛的脑袋里电光火闪。他放下喷壶,对着外婆恭敬地说:“外婆,我这一个月就不穿内裤了。”说完,迅速地奔出了门。在奔出去的瞬间,林琛感觉到大腿一凉,内裤又被外婆顺手牵羊给拿去了。
他飞奔至刘副局长家,将玻璃打碎,摘了一朵花。迅速离去。
3
“审讯结果如何?”林琛反复闻着手里枯萎的菊花,问一旁的小白。
“你确定死者死亡时间是在10点之前吗?”小白反问。
“当然,血块证明了一切。至少已经有六小时的死亡时间。而他说了谎话。这是事实。”
小白更加沮丧了,“你猜局长夫人怎么说?”
“怎么说?”林琛饶有兴趣她问。
“她说她跟刘副局长也就是她的老公一起去照相馆照相了。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是照片!”小白将从抽屉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在桌子上。
林琛抓起照片看了几眼,上面的日期全部都是2点左右。
法医的鉴定结果是死者死亡时间是早上10点左右,可是现在局长夫人提供的证据却证明死者在下午2点的时刻还去照相了。一个已经死亡的人,还有可能去陪伴一个活人去照相吗?
完全不可能!
难道是自己推断错误了?可是那些血块是怎么回事?看过那么多的尸体,血块是最能证明尸体死亡时间的症状。这是科学证明的,林琛从来没有怀疑过,血块也可以撒谎。但此刻,他无比相信这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死者在死亡的情况下,跟自己的活人妻子去照相了。
“还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小白看着林琛,林琛依然注视着照片,阳光下,刘副局长拥着夫人,幸福地微笑着。
“那就是,在尸体的脚部,发现了针眼,
‘针眼?!”林琛惊讶地重复道。随即自言自语道:“那就是说,血块可能是凶手制造的假象,哦,不!也可能是死者自己制造的假象。”
“除非死者是个自虐狂,否则他不会用针眼扎自己的脚玩儿,再弄些血块糊弄我们这些小可怜。显然,刘副局长不是这样的人。”小白无奈地笑着。
凶手可以利用抽血,再注射的方式,将死者的血液由注射聚集在一点,形成虚拟的血块。
林琛扔掉了手里的花,拿起照片,反复看着,希望可以看出些什么。照片里的笑脸,在他的眼里,渐渐幻化成了狰狞的血脸。他仿佛看见刘副局长铁青的死脸上,盖着一方血迹斑斑的手帕。
“把死者夫人叫来。我问她几句话。可以么?”林琛问。
“当然。”
审讯室里。耀眼的灯光,照耀得这位才三十出头的女性显得越发的成熟,美丽中自有一份清纯。她梨花带雨地抽泣着,肩膀微微起伏。
“节哀。”林琛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杯茶递给她。她端着茶水,久久没有喝,只是颤抖着用双手捧在嘴前。
“你确定2点之前去跟你丈夫照相了?”林琛直奔主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说话。”林琛淡淡地说道,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2点我们去照相了。”
“可是法医证实你的丈夫在早上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在下午2点又跟你去照相?”林琛反问,试图用威吓力来瓦解这个女人的防线。
“可是,可是我们真的是下午去照的像。不骗你,真的。”
“有谁可以做证?”
“……”她沉默了。
小白拉了拉林琛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逼迫,没有证据是不能逼迫的。
“是不是张裘做的?”她突然小声问。
“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把你叫来问话。”林琛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眼睛里全是狡猾的神色。
“那他承认有罪了?”女子急切地问。眼神里竟然有些复仇的兴奋。
林琛沉默地敲了敲桌子,冷冷地注视着她:“你可以出去了。”
到底是谁在撒谎?张裘?还是死者的夫人?张裘说他是在3点接死者去开会时在屋外眼看着死者死去。死者夫人却又拿出了可以证明死者在2点在一起照的相片。
手帕,枯萎的花,以及,跌落在老鼠洞口的钥匙造成的密室。
似乎已经可以断定夫人在说谎了,那些照片,也许是假的。因为就在刚才林琛注意到,局长夫人在他询问“你确定2点之前去跟你丈夫照相了吗?”这句话的时候,她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根据犯罪心理学分析,证明她此刻的动作表示她很心虚。
死者真的是因为突发性疾病意外死亡的吗?似乎
不是。因为据林琛所知,死者的身体相当健康,生前曾在警局的一次聚会上,林琛亲眼看着军人出身的刘副局长跟散打警察对打的场面。虽然是局长,脱了衣服上了擂台,却更像是一位运动健将。
这样的人,可能有心脏病吗?而且还是突发性的。几率相当小。其实让林琛真正怀疑死者死亡的理由是,张裘的谎言。
因为刚开始林琛也只是打算随便问问。却不想张裘却说了谎话。这让他彻底怀疑起了死者的死亡为非正常方式。现在加上她的有百分之八十谎言成分的回答。林琛更加确认了。本来随意的一问,却牵扯出了他的巨大兴趣。并且,在这巨大的兴趣里,他渐渐找到了一些眉目。
“你得陪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对了,刘副局长的老婆呢?”林琛将照片塞进口袋里问小白。
“得拘留一小时。”
“张裘呢?”
“也得拘留一小时。”
“很好。”林琛嘴角拉扯出一丝稳重的笑容。“明天你陪我去案发现场再看看,今天我压根就没进去。还真是个密室。”
“要去就今天去,不然今晚我的结案结果就是,突发性意外死亡。”
林琛猛地站起来,青筋暴起,圆睁着眼睛,问:“为什么?!”
“因为刘副局长是大人物,上头给了命令,今天一天结案。就这还是你争取的,要不是你一直说是可能有其他死亡原因,上头早就逼着我结案了。”
林琛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此刻已经10点多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两个小时。或者,不到两个小时。
“立刻走!”林琛拉起小白,就往外走。“对了,别忘了把她的钥匙给带上。”说完,兀自走出了警局。
皎洁的月光下,林琛趴在窗台上,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况。猫还守在老鼠洞口,不肯离去,林琛不禁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特像那猫。
小白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打开了屋门,猫叫了一声,从暖气管的洞口钻了出去。林琛走过去,拿起跌落在老鼠洞口的钥匙。
“这有什么好看的。”小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正在满屋子走动的林琛抱怨。
林琛对着喷壶闻了闻,将水灌进喷壶里,又闻了闻,眉毛皱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
枯萎的花朵在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芳香,老鼠在洞口探头探脑,被猫蚕食的老鼠尸体,血淋淋地散落在老鼠洞口。
林琛拣起残留在老鼠夹上的老鼠腿,拿起来放在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哎,我说你没事赶紧观察现场,咱还等着你结案呢。你这光看老鼠腿,是不是饿了啊你?”小白在一边冷嘲热讽。
“骨头完好,这老鼠真幸运。”
“都死了还幸运呢!”小白笑着说。
林琛不置可否:“最起码,它没有受苦,腿没被夹坏,只能证明,它是被人为放在老鼠夹上的。因为老鼠夹的威力足以在瞬间夹碎它的腿骨!”
“人为?!”小白惊疑道。
林琛扔了老鼠腿,回头看见猫站在窗台上,默默地注视着屋里的一切。他从口袋里掏钥匙,却发现钥匙不见了,急忙寻找,忽然看见手背上的钥匙,原来是钥匙表面有一层轻微的胶,轻轻一抖,就掉在了手心。
林琛转身坐在沙发上,看见小白正用纸巾擦着脸。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的纸巾盒子。立即起身,去死者的书房查看,书房的茶几上,也放着一盒纸巾。在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盆蔫了的菊花。林琛闻了闻芳香,皱了皱眉头。头晕了一下。
看来死者除了用手帕的习惯外,也有用纸巾的习惯。用心理学上的说法就是,死者有着双重性格,一边谨慎,一边随意。因为用纸巾的人都是性格比较随意的,相反,手帕就是严谨型性格。
打个比喻,某个人习惯喝百事可乐的同时,也喜欢喝非常可乐。
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虽然微妙,但却是非常关键的疑点。
更为重要的是,张裘说死者没有用手帕的习惯。那么根据这些纸巾,就可以断定,死者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不用手帕的。再加上手帕并没有死者身上特有的味道,对于一个经常把手帕带在身上的人,这是不合乎情理的。因为手帕带在身上带久了,必然会渲染到一些携带者的气味,尽管微弱,却是有的。手帕上的味道,更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更像是死者夫人身上的香水味。
似乎,已经有了过程。
死者不用手帕。
4
走在回警局的路上。林琛自言自语道:“手帕不是死者的,也不是张裘的,很可能是死者夫人身上的。”
“那死者的死因呢?”小白问。不错,林琛的判断几乎正确,他审讯死者夫人的时候,特意按照林琛的叮嘱,确认了下手帕上的香水味和死者夫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同。
“注意到那些枯萎的花朵了么?”
“你是说那些菊花?”
“那些菊花,是被一种叫作乙醚的有毒物质喷洒致死的。在死者的书房里,同样的菊花也在枯萎,只不过没有客厅枯萎的程度大而己。喷壶里残留了些许乙醚,相信明天花坛里的那些被喷洒的花朵会蔫了。”
“这跟本案有关联吗?”小白疑惑地看着林琛。
“当然,死者是喜欢菊花的,喜欢花的人会干什么?最为平常的表现方式就是每天都要闻上一闻。而这些经过乙醚喷洒的花朵,散发的芳香里,混合着有毒的物质,闻的时间长了,会对心脏和肝脏以及神经造成伤害。轻则神智昏迷,重则突然窒息而死。我在花坛里看到了夏天的花朵,而它们都枯萎了。看来死者闻混含有毒物质的花香的日子很长。时间一长,乙醚对身体的伤害是很严重的。死者的呼吸道和心脏以及肝脏都受到了不小程度上的毒害。然后凶手在手帕上作手脚,让死者用含有乙醚物质的手帕擦嘴,因为乙醚的麻醉和刺激性气味,导致死者在一瞬间心脏加速,肝脏造血功能受到威胁,呼吸道窒息,肺部压力突然减小,导致肺泡在一瞬间爆裂。然后,你就看见,手帕上死者咳嗽出来的血迹了。我们之所以在手帕上检测不出来什么东西是因为乙醚的挥发性十分灵活。所以,就此判断,手帕是由另一个人递给死者,死者此时正好需要手帕。死者在用了手帕之后,突然窒息倒地。时间一长。来不及救治,自然死亡了。而且乙醚长时间的侵害已经让他的死亡看上更像是,突发导致肺泡爆裂而死。经过六个小时左右的挥发,手帕上完全没有了乙醚的存在。”(乙醚,挥发性有毒物质。)
“凶手是怎么进去屋里的?你不是说连你都进不去屋子里吗?难道还有比你更高的高手?”小自鄙夷道,显然,这些并不能说服小白,因为这些只是林琛的推断,没有证据,作为警察,小白是不会相信无稽之谈的。
“很简单。因为凶手进去屋子之前,屋子并不是密室。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进入密室,都是借助工具,或者瞒天过海,让断案者以为凶手是在密室的情况下进入的。凶手先找机会将手帕递给死者,死者倒地之后,凶手打扫现场离开。将房门在里面反锁。然后凶手将钥匙粘贴在猫的身上,让猫将钥匙从暖气管洞口带到屋子里。”
“那猫可真听话。”小白继续翻着白眼。
林琛继续道:“当然,只要你投其所好,鬼也会听你的话。猫之所以听话,是因为猫看见了利益,而利益就是一只老鼠,一只被人为放在老鼠夹上的老鼠。”
“那凶手呢?”小白有些动心了。
林琛笑了笑,显然料到了说到此处小白的问题。
{#_page_#}“暂时还不能明确,不过已经可以锁定目标了。”
“张裘和死者的夫人?”
“在我看来,死者夫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她才有机会将乙醚日复一日地混合在喷壶里,喷洒在花朵上。一个司机是不可能轻易办到天天帮上司在家里浇花的。”林琛分析。
“证据呢?我要的是真正的证据,而不是一堆天方夜潭般的推理。”
林琛看了眼小白,兀自说道:张裘可能性也挺大,因为他撒谎。就算是针眼导致的血块不能证明死者的死亡时间,他所说的时间也不正确,因为死者的身体已经处于半僵硬状态。也就是说死者已经死亡了至少四个小时,张裘为什么要撒谎?撒谎说明他有目的。
“有目的的人很危险。”小白接口。
林琛低头沉思,突然,眼睛一亮,掏出口袋里死者与夫人2点照的照片,对照着月光,盯着自己的影子,再看照片上死者的影子和死者夫人的影子。
照片上他们的影子狭长而向西。
他们是在早上照的相!只有在早上的影子才是狭长而投向西方的。自然因素是最难改变的,相比起来日期的改变就容易得多了。
“死者夫人也说了谎话!”林琛抬头盯着小白。突然,脸色煞白:“快!快给警局打电话,千万不要将他们同时释放!不然就麻烦了!”
小白一看林琛焦急的吼叫,铁青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慌忙给警局打了个电话。
“人放了没有?!”
“刚走的。”
“走了。”小白对身边的林琛嘀咕。
“问他们走多长时间了。”
小白再问:“多长时间了?”
小白挂了电话。颓然道:“都半个小时了。”
“坏了!”林琛皱起了眉头。
5
又是一个案发现场,死者系张裘。死亡症状,倒在马路上,胸口被利器刺中,失血过多而死。
“现场没有任何凶器,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小白老成地对旁边的一个警察说道。
林琛脱下血淋淋的手套,转身说:“胸腔内残留了太多的水,显然不是正常死亡,溺水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有利器所致的伤口,很可能是冰块造成的。还有一点就是,凶手被麻醉过了。他的眼睛瞳孔非常大,是在麻醉之后被利器所杀。”
“冰块?”小自惊讶道。
“你摸摸看,死者胸口的温度大大低于四肢的温度,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四肢先冷却,然后才是躯干,之所以躯干先冷却,是因为冰块造成的迅速降温。”
“凶手呢?我要凶手!”小白支走了旁边的警察,低声问。显然是怕自己求教林琛的话被下属看到。
“去刘副局长的家,把她夫人带到警局。顺便带走她家里的以下物品:喷壶,纸篓,以及她家里的那只猫,一只死老鼠。”
十分钟后。女子再次坐在了审讯室里。
“什什么要杀你丈夫之后又杀掉张裘?”林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像是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警察叔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子转过脸去。
林琛示意小白将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拿出来。
喷壶。
林琛指着喷壶,“上面只有你和你丈夫的指纹,由此可判断是你们共同浇花,但局长不可能给心爱的菊花浇毒品,你却可以。”
女子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随即一闪而过,“我喜欢给菊花浇毒品,我家的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嘛!”
“真是愚蠢!这等于你已经承认了犯罪。”林琛忍不住骂了一句。
“喝口茶吧。”林琛将茶递给她。她白了一眼林琛,抿了一口,林琛急忙递上手帕。她熟练地拈起来,轻轻擦了下嘴角。
这一动作被林琛看在了眼里。
“真不敢相信,这个年代还有用手帕的女性。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时尚女性。”林琛讥调地说道。
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光一闪,随即幽幽道:“我从不用手帕。我用纸巾。”
“是么?从不用手帕都用得这么专业!用纸巾?”林琛搬出纸篓,“这是你家用过的纸巾。里面的指纹全都是你丈夫的,你压根就不用纸巾!太舒适的生活导致你需要更高级的物质,丝绸手帕是不错的选择。”
“这又说明什么呢?还是指证不了我。”
“你从夏天开始就使用乙醚浇花,因为你丈夫每日都会闻花香,所以造成他的慢性中毒,然后你再用沾染了乙醚的手帕递给你丈夫,让他擦嘴角,手帕上沾染的乙醚可以在瞬间将你的丈夫麻醉,甚至造成昏迷,再加上长期的毒品侵害,他的心脏在瞬间承受不了毒品的侵袭,造成窒息,食道堵塞,肺部因此而爆裂。至于你用不用手帕,我真想抽你一巴掌再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你用手帕。就在刚才,你的姿势告诉了我,你还说你不用手帕,你用手帕的姿势是最标准的手势。还有,那只死老鼠放在你的面前这么一会儿,你竟然不闻不问。看来你并不怕老鼠。这对于女子来说。可是很难得的,据我所知,连张裘都害怕死老鼠。”
“还有呢?”女子反问。
“也许你想不到,你喝的茶,正是用你家枯萎的菊花泡制的。就是你给张裘喝的那种茶水,先麻醉,然后再用冰块刺进他胸口,冰块融化掉后,再也找不到凶器。可惜的是,你家冰箱里的那些冰块出卖了你。”林琛冷笑着。
女子扶住了桌子:“你骗我。”
“你的头现在有点晕,如果抢救不及时,将会死掉。”
女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
“你杀掉你的丈夫,设计了一出密室内的突发意外死亡,你将钥匙粘贴在猫的身上,可是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张裘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你家的猫,只许你靠近。你设计这一切想栽赃给张裘。最终出卖你的,是你的谎言。你还记得这些照片吧?”林琛将照片扔在她面前,“你说这都是下午2点照的。你好好看看,这上面的影子,这是早上的影子,是向西的。拜托你有点常识再骗人。你将张裘叫到家里,让他看到了一切,然后你用你的方式贿赂了他,你将你丈夫的死亡时间提前,并且让他帮你一起扰乱我们的判断。可是你后来意识到张裘的存在对你是个威胁,所以你起了杀他的念头。”
女子拿起桌子上的照片,抬头看着林琛,突然笑了起来。
“报应。哈……不错,人是我杀的……”
漆黑的马路上,林琛正疾步往家里赶。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穿内裤真是太难受了。他必须向外婆承认错误,然后悔过。得到内裤。
“喂,你真的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了她丈夫然后栽赃给张裘?”小白在电话里问林琛。
“想。但是我不能知道。儿女情长会影响我以后的判断力。”
“切。其实很简单。她喜欢张裘,在她年轻的时候,她为他打掉了一个4个月大的孩子,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没想到多年后,又遇见他,便旧情焕发。可惜的是,张裘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她也不是当年的少女。太多的利益,让他们渐渐迷失了自己,也失去了曾经地老天荒的爱情……”
“喂!你说够了没有。”林琛对着手机吼。
“喂,喂,别挂电话,你到底给那女的喝什么了。我用不用送她上医院啊。啊?!危不危险啊?犯人也是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真是太残忍了……”
林琛无奈地叹着气,无力地挂断了电话。将毛衣往下拉了拉,感觉到肚脐眼凉飕飕的。林琛抬头看见远处家门口,伫立的外婆。她的手里,拿着—件白色的毛衣。
对了,忘记告诉你,他的内裤,是他作为魔术世家后人的证明。据说,上面画着一位在月光下吟诗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