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脚印
阮恒有些心绪不宁。妻子例行体检时意外查出来怀孕了。从得知怀孕起,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时而一脸惊恐地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而神经质地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甚至有一天睡到半夜醒来,阮恒惊讶地发现妻子正眼神怨毒地盯着自己,桀桀冷笑:“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不过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家庭医生为阮夫人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的结论是产前抑郁。
“夫人需要新鲜的空气以及先生您无微不至的呵护,这样才能消除她对于成为人母的恐慌。”
阮恒带妻子回乡间老宅休养。大约山间静谧的气氛和草木散发出的清香真的起到了安神作用,阮夫人的情绪好多了。
这天晚上睡下不久,阮夫人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了,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她爬起身来,悄悄推门而出。
阮夫人沿着声音往前走,很快就感觉到了沁骨的冰冷,她猛然清醒过来,耳边除了水滴声与虫鸣,哪里来的小孩子笑声?
她长长地嘘了口气,转身准备回房,低头的瞬间,借着水洼的反光,看见地上有个小小的脚印。
阮夫人一早被园丁发现晕倒在灌木丛边。园丁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准备采点月季花给夫人送去的,结果一过来就看见夫人躺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阮恒不得不说出难以启齿的秘密:“她精神状况不好,有时候会梦游。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没想到一怀孕,以前的毛病加重了。”管家深深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受了风寒的阮夫人恹恹地躺在床上,园丁忧虑地劝解她:“夫人,您多盖点儿被子吧,只有发了汗,把寒气逼出来才能好。”阮夫人没有反应。老妇人再次提出建议:“不然,泡个热水澡也好。穿过花圃跟树林,园子那头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好好泡上半个小时,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泡温泉的建议打动了女主人。这天没有再下雨,老宅人迹罕至,小路上依然可以看见自己昨夜留下的印迹。阮夫人沿着自己的脚印往前走。脚印在庭中的老槐树下中断了,靠近树根的泥地上,赫然有个很小的脚印。这一次,阮夫人看得分明,那是一个婴儿的脚印。
园丁气喘吁吁地跟上了神色诡异的女主人,看着那个脚印哂笑道:“这么小的脚印,那娃娃才百来天大吧,怎么会走?”阮夫人却面容青白,几乎瘫倒。
2.古槐
温泉未能成行。到了傍晚时,阮夫人发起了高烧,牙齿上下打冷战,时不时胡言乱语。阮恒有些疲惫,向管家抱怨:“小樱,难道我命中注定应当绝后,孤独终老?”
管家安抚焦头烂额的男主人:“不会的,先生,你肯定不会承受这样的命运。”她忙了一个晚上,壁钟敲过十二下时,疲惫地将一个洋苏草填充的枕头送往主人卧室。
“今年洋苏草才刚开花,去年的存货又少,委屈夫人了。”管家抱歉地说。洋苏草是一种天然的香料,有镇定安神的功效,
清晨,阮恒悄悄下床离开了房间,朝在庭院中忙碌的管家问好:“早上好,小樱。”待到走到身畔,他的声音轻柔了一些,“小樱,等到这次完了以后,跟我去城里好不好?”
管家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阮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转头,阮夫人正面色铁青地立在身后,她不顾丈夫的惊诧,冷冷地说:“把那棵槐树砍掉。”
老园丁像疯了一般抱住老槐树,最终还是被年富力盛的村民们捉住绑了起来,眼睁睁在一旁目睹了老树的死亡。老树砍掉后,老园丁便离开了老宅。
阮夫人决定招募新的工人。前来应征的村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扯,有人正绘声绘色地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鬼故事:“据说那腹中刚成形就被打掉的胎儿,跟那不足百天就被害死的婴儿的煞气是最重的,他们怨愤深,投不了胎,会一辈子跟着害掉他们的人,永世不得安宁。”立在窗下的阮夫人面容扭曲,朝众人发出一声尖厉的喊叫:“滚,统统都滚。不生了,我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管家在一旁冷冷地接腔:“然后等着那个被打掉的孩子变成鬼胎,在你耳边夜夜哭泣吗?”
“小樱!”阮恒急急阻止了管家。然而阮夫人已经被吓到了,她执意要回城做产检。拿着B超单,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医生还在称赞胎儿生长良好。阮夫人在心底冷笑,那分明就是一个鬼胎。
阮夫人剪了头发,连B超单一起烧了,将灰埋在被砍掉的槐树底下。这一夜,阮夫人睡得很沉,直到被管家推醒,她才发现自己蜷缩在了巨大的槐树桩上。
受了惊吓的阮夫人重金聘请了驱鬼的道士,道士沿着老宅走了一圈,指点管家挪动家中物件的位置。最后他对着庭院里那棵已被砍掉的槐树沉思起来。阮夫人忍不住开口:“大师,有什么讲究吗?”道士连连摇头:“木鬼成槐,单砍树有什么用?根还在呢。”
刨根几乎毁了整个老宅的庭院。阮恒终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指着房子道:“这是阮家的祖宅,根基之所在,这里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阮夫人失魂落魄,呆呆望着丈夫。阮恒柔声安慰道:“乡下住小惯,我们回城里就是。”
3.雨夜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下起了暴雨,突然间停电了。管家拿了手电筒去查看电表,阮恒让妻子在房内安歇,陪着一块儿去了。
就在两人检查电表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叫喊,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两人连忙朝发出声音的主卧室奔去。
昏黄的手电筒光束下,阮夫人抽搐着翻滚在地上,她口吐白沫,青紫色的面孔狰狞而扭曲。阮恒急忙打手机给家庭医生,信号却时断时续。管家惊恐地看着阮恒:“她是不是吸毒了?”
阮恒摇头,妻子是有药物依赖,但还不到吸毒的地步,可是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
电闸拉上后,大门忽然被人冲开了,老园丁几乎是被风雨抛进了屋子。她掏了几根银针出来,迅速在阮夫人身体扎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阮夫人慢慢安定下来,在老园丁嚼碎一把草药给她喂下去以后,她居然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夫人只是发羊癫疯,先生。”老园丁的目光转向了管家,“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洋苏草虽然能够镇静安神,但是它的香气太浓烈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用它做药枕。直到我收拾夫人房间时,发现她的行李里有苯巴比妥,一种催眠药物。”阮恒惊惧地说:“你误会了,我妻子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有时不得不借助一些药物帮助。”
“请你相信我,先生。”园丁说,“我曾照顾过癫痫病人。洋苏草虽然具有安神的功效,但同时它会诱发癫痫。”
大门再一次打开了,阮夫人的律师带着大队警察进来了。原来阮恒打手机给家庭医生时,虽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医生却听到了阮夫人发出的惨叫。出于安全考虑,他通知了警方以及阮夫人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