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说的是挨骂的准备——当初人家周副局长打算亲自领导这个案子的,你忘了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支队长——虽然是兼职的,你名义上可是副的,人家周局识大体不跟你争功罢了!”
“小草——你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在门口偷听?”付燕青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是不是我把你们给惯坏了!”
草婷做了个鬼脸,口齿伶俐地说:“得了吧,这些年在关键的政治方向上,你哪次不是靠我的提醒?就你老付那么不开窍的思想,你这小领导的位子能做得这么安稳?也不见你在小说里写点我这方面起的作用!”
“到头来我还得谢谢你咯!”付燕青哭笑不得地冷笑道,随后点燃一根香烟大口大口抽了起来。
贺嘉咽了口唾沫,立即示意草婷赶紧“收敛”,她倒是心领神会没再说话。她默默望着付燕青,只见他原地踯躅,忧心忡忡。透过弥漫的蓝色烟雾,草婷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网友们夸大事实疯传,造谣生事的后果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对不起,老付。”草婷撅起嘴,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
“算啦,你们也是口无遮拦惯。”付燕青深沉且郁闷地说,“赶紧召集人手,商量下怎么补救吧。”
32
林屹东跟往常一样,晚饭后再次走进厨房,先拿出电热水壶烧开水,然后往茶杯里搁茶叶。水烧开后,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端去书房。
每晚都如此按部就班地阅读各种书籍,再听听音乐,写写信,然后一个人淡然地入睡。
差不多八年时间,他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对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来讲,什么都能慢慢习惯,包括寂寞和孤独。从他决定使用“林屹东”这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时,就注定了他这一生要与孤独和寂寞为伴。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信纸——九十年代流行的浅蓝色淡雅暗纹,那时候这种款式的信纸十分时髦,迄今为止这种信纸已经被淘汰了,这是“林屹东”生前留给他的遗物之一,原本厚厚的一叠,八年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他拿出“林屹东”留给他的“永生”牌钢笔,提笔在信上写道:
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大为震惊。我其实骗了你很多年,不仅如此,我也骗了自己很多年。这八年来,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变成了林屹东,但事实并非如此。
几天前,我从新闻上得知那孩子死了以后,我便找回了从前的记忆。
那些记忆不属于林屹东的过去,而是另一个男人的记忆。原来,作为林屹东的那份记忆,根本是我强行灌输在脑海里,然后用了八年的时光去一遍一遍地背诵,一遍一遍暗示自己,把这些有关林屹东讲述的他的亲身经历当作了我的记忆。
包括他少年时期在孤儿院的经历,包括他与小芳那段青梅竹马和两小无猜的趣事,以及你们分开以后你写给他的每一封信,我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把自己慢慢变成了林屹东,我以为我的余生终将以林屹东的身份孤独而又平淡地渡过时,那孩子突然死了,而且还死于谋杀,这让我原有的一份记忆如梦初醒。
现在的媒体舆论信息太可怕了,竟然挖掘出了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我都已经忘记了,原来我曾经割了一个肾给一个小孩,后来那孩子找到了亲生父亲成为了富家子,然后越变越坏。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报道?多少年了,我除了看学术类的专题新闻,从不染指娱乐八卦,就连新闻我都不看,为什么我还是了解到了这么多信息?这事不能怪医务室的女同事,不能怪她的八卦,无孔不入的媒体信息终有一天会将我吞没,就像现在这样,只是迟早的问题。
那孩子被人谋杀了,那本八卦周刊却把我已经抹去的那部分记忆给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