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重返旧地
趁陶大少去取车的工夫,孙继和梅孔拙两个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休息。
碰巧电梯间下来一个小护士,穿着粉色的护士服,年纪看上去很小,推着一辆护理车,跑过去和前台的护士小姐讲话。
梅孔拙忽然站了起来,朝两个姑娘走了过去。
前台的护士刚刚接待过他俩,笑着说:“梅队事情办完啦?这就要走了?”
梅孔拙点了点头,转过头向那个年轻的小护士轻声说:“请问有酒精棉球和包扎的纱布么?”
小护士显然很乐意和他搭话,甜甜地道:“有呀。”她转头从护理车里拿出了袋装的棉球和一些纱布,还贴心地装了个小袋子递过去,“帅哥拿好。”
梅孔拙郑重道了谢,回到沙发上坐下,似乎疲累至极,就差没睡着了。
孙继看他去拿纱布,才想起方才陶大少还光荣负伤了,不过一伙儿人都没太在意,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试探着说:“梅队,这陶大少,脾气挺怪的啊。”
梅孔拙眼睛都没抬,“嗯”一声。
孙继见他不排斥这个话题,继续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梅孔拙轻声道:“他是我师兄。”
孙继一看他谈话的兴致不高,也悻悻地闭了嘴,旁边那护士小姑娘却忽然“蹬蹬蹬”跑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梅孔拙几眼,兴奋地道:“帅哥,听安安姐说,你是警察叔叔呀?”
梅孔拙笑着点了点头。
小护士问:“你有工作电话吗?能要一个不?”
梅孔拙温和地问:“你要警察电话做什么?”
小护士笑嘻嘻地说:“用处大啦!万一被人骚扰什么的,我都可以求助嘛!”
梅孔拙也笑了,拿出笔在小护士准备好的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补充说:“有情况打这个电话,能找到我。”
小护士欢天喜地地捧着本子走开了。
孙继在旁边黑着脸,委屈地说:“梅队,那是我的电话吧。”
他苦还没诉完,外头陶大少已经在按喇叭了。孙继不敢继续说了,苦哈哈地上了车,还被迫看了一出兄弟情深上药的戏码。
期间陶大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别扭,死活也不肯洗伤口,梅孔拙却显然对此很有经验,软硬兼施,最后成功地把受伤的那只手给包上了。
孙继秒懂:瞧这架势,要是刚才大家都在的时候要给他包伤口,他还不得炸毛?队长观人入微啊!
下午三点多,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到了石璞村。村子属于零几年村基建设项目的时候第一批得益的,十几年前就通了公路,进村路上一水儿都是红白两色的小别墅,特别精神漂亮。
邹桦当年的房子在村东侧,陶德了搜集的资料里有具体地址和照片,三个人把车停在了村口的停车场,徒步进了村子。
石璞村案发后,周围邻居大概都觉得不太吉利,三个人找到房子的时候,发现周围的房子基本都已经被拆除,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孙继看着面前明显很破败的两层小楼,打了个寒战,低声说:“这房子看上去有点邪性啊。”
陶德了揶揄他:“那你别进去,门口守着?”
孙继白了他一眼,乐颠颠跑上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大门虽然锁了,一楼窗户的把手却松脱了,当下利索地翻进去,从里面开了门,讨好地把他英明神武的梅队迎了进去。
一楼原本应该是大厅和厨房,家具散落一地,完全没有整理,下午的阳光很亮,不过因为房子内部没有照明,又实在破败,所以看上去的确有点阴森。
厨房的走廊旁边,有一条很小的过道,过道尽头有一道楼梯。
孙继小声说:“根据资料,当时邹桦囚禁五位女性的地点就是在二楼的两间卧室。”
梅孔拙没多说话,带头往楼上走。楼道很窄,旁边是很难看清楚花纹的壁纸,环境有点压抑。
孙继走在第二个,摸了摸鼻子,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前面的梅孔拙却忽然停下来了。
孙继正紧张呢,赶紧问:“梅队,怎么啦?”
梅孔拙摸了摸下巴:“看到了个挺有意思的东西。”说完,他一侧身,一样东西就露了出来。
孙继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
只见小楼梯转弯的地方,挂了一幅画,由于光线阴暗,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个轮廓,尽管如此,仍旧给人很大的视觉冲击——画里是一头扭曲的牛羊类的动物,脖子以上被砍去,但用一种类似兽枷的东西夹住了。
画面上是铺天盖地的红色血液,似乎浓浓的血腥味正扑面而来。
孙继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顾忌身后是陶大少,硬是站住了没往后退一步,隔了好几秒钟,才叫了起来:“这画的是什么鬼玩意儿?”
梅孔拙已经在往上走了,后面陶德了瞟了一眼油画,说:“临摹弗兰西斯·培根的。”他又看了眼,补充道,“不过和原画差异有点大啊,线条和色彩一会儿整齐一会儿凌乱,要我看,只有三种可能。”
孙继心有余悸地往上走,嘴巴里不由自主地问:“哪三种?”
陶德了说:“第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第二,羊癫疯;第三种是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他也像梅孔拙那样摸了摸下巴,颇有意味地说,“就是吸毒者。”
孙继的心吊了起来,小声说:“你是说,邹桦吸毒?”
陶德了摊了摊手:“不知道,不过这是个调查方向。”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梅孔拙正在打开两边的窗户,让更多的光线透进来,好将二层的一切看得清楚一些。
二楼上去也是一条走廊,木质地板常年受潮,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廊的左边是窗户,右边有两扇门,应当就是事发时囚禁女人们的房间了。
梅孔拙推开第一扇门,窗户是打开的,房间里没有什么陈设,弥漫着一股长期无人居住导致的霉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空间里,曾经长时间囚禁过五名女性。
孙继捧起从车里拿过来的资料,一边看照片,一边解释道:“第一间房间原本应该是个儿童房,面积很小,邹桦小时候住在里面,父母相继去世后,他把里面的单人床搬走了,平时可能堆放一些日用品,案发的时候,他把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用铁链将五名女性铐在房间里。”
他读完资料里的内容,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走到了窗户前。
窗框是铁的,外面装了防盗栏,继续说:“当时铁链一端都铐在了防盗栏的铁条上,因为五名女性都不同程度被喂服导致昏迷沉睡的药物,所以平时很少挣扎,也很难呼救。但事发当晚邹桦没有回来,也没有及时喂食药物,所以其中的一名女性,也就是画家苏晗恢复了部分神智,大声呼喊后,四人得以获救。后来在邹桦的尸体上,发现了铁链的钥匙。”
他挠了挠脑袋,转过头来,问:“不过有一点我不大明白,这拴人的铁链打哪儿来的?外面还有卖这个的?不嫌太打眼么?”
这个问题还挺尖锐,过了好半天,陶德了才干咳了一声,低声说:“搜查队在底楼储藏室里还找出了不同规格的铁链若干条,还有皮鞭、蜡烛和……一些特殊服饰。”
孙继回过神来,又忍不住骂了句:“变态。”
陶德了笑了笑,说:“这么个变态,居然没在犯罪期间侵犯那几名女性,这说明他是个很有原则和自制力的变态。”
梅孔拙没理会他俩的插科打诨,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忽然跑下了楼,在一楼的储藏室站了快有五分钟。
做完这一切,他的眉头好像忽然松开了,招呼两个人:“走吧。”
孙继吃了一惊,“还有个房间呢,不看啦?”
“要看的已经都看完了。”梅孔拙有些虚弱地摇摇头,“不看了。”
孙继先是茫然,然后简直快哭了,“可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啊……”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陶德了一把勾住了肩膀往门口带。
这位仁兄也不知道哪里练出来的好身手,一只手臂勾上来跟个铁钳差不了多少,孙继被压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哎哎哎”叫唤个不停。
三个人走回停车的地方,就看到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拿着个收据本,正站在他们车旁边,看到人来,立刻挡在他们面前,哑着嗓子说:“停车费20块!”
孙继刚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听到这话嘿嘿笑了两声:“1个小时20块?好啊,你们收费单位是哪里?村委吗?这里是民用停车场还是商用的呢?咦,我看你这收据有点问题啊,你不会开的假收据,冒充收费人员吧?这压根没停车场标识啊。”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管我是哪里的?反正现在要收钱,不然车别想开走。”
孙继板起了脸,说:“行啊,不开走,你打个电话,叫我同事来,我们一起把问题讲讲清楚。”
中年男人愣住了:“你……你同事?”
孙继笑道:“你打110,我们有出警规定的,20分钟,保管到。”
中年男人回过了神来,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讪笑道:“哎,警官,你看,我这不是不知道么……要知道了,哪能收人民警察的停车费啊。”
孙继拍拍他的肩,他刚走出几步,立刻从车门前走开了,却听到旁边另一个一脸英气的警官低声说:“大哥,你等等。”
中年男人也不敢装作没听见,只能停住了脚步,陪着笑道:“有……有啥事儿不?”
梅孔拙指指车后座,道,“请你上车坐坐,五分钟,放心,我就问几个问题,别的不追究。”
中年男人想要说不,却被孙继和陶德了一边一个夹了回来,塞进车里。
梅孔拙动作极其流畅地进车坐下,顺手带上了门。
下一刻,陶德了和孙继也自觉在前面两个位子上坐好了,回过头来,两双眼睛一起盯着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谁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