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蓉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但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那本记事本。”简东平从双肩包里取出印有红色海螺图案的记事本,他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于是他继续说道,“他把那些被人丢弃或撕碎的照片重新修复好后,黏贴在记事本中,然后在每张照片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评语,从这些评语中不难看出,陈剑河对那些人的生活背景略知一二。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邻居们都说陈剑河是一个喜欢在暗处默默观察别人的人,对,这就是他,他喜欢悄悄研究他感兴趣的对象,而且他的记忆力惊人的好,他对照片中很多人的脸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还能在大街上认出他们,而照片的主人多数都是生活在这个区域,所以他很可能经常会遇到他们,当他认出他们后,他就不声不响地看他们做什么,听他们说什么,可以说,这是他孤独生活中最有趣的一部分。”
没有人说话。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必须在这本记事本里寻找有残缺的一页,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简东平把被撕去照片的那页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这一页上,照片被撕掉了,不错,它就是被李今撕掉的。它就是令陈剑河无比恐慌的原因,让我们来看看陈剑河究竟说了些什么。‘真的有那么恨吗?有的,我了解,我了解。真的只能那么做吗?是的,别无选择。后悔吗?不,一点都不。真的是恶毒残忍的行为吗?是的,很残忍。没有比剥夺别人的生命更残忍的事了。聪明吗?好聪明,从来没有人像我们这样聪明,谁会知道呢?’”
“很清楚,这段评语提供的信息是,这个照片中的主角以前曾经杀-过-人,陈剑河知道这一点,而他却认为,对方的行为跟他自己以前的那次一样是正义的,可以理解的,而且这个人也跟他一样,聪明地逃过了警方的侦查。”简东平说到这儿,陈剑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不!你在胡说!我绝对不相信,不会的,小剑不是这种人……”陈剑蓉的脸色惨白,声音发抖。
简东平平静地注视着她,说道:
“你们的父亲很可能就是死在陈剑河的手里。虽然当时他只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那天晚上陈向前会照例出去,也知道那天晚上寒流会来,于是他把陈向前酒瓶中的低度酒换成了烈酒,所以陈向前在临死前曾经跟邻居说,那天他喝的酒最正宗,最有劲,其实,他喝的酒早就被调包了。因为长年酗酒,他身体对酒精的承受能力本来就很弱,再加上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喝多了,也可能他平时也喝这些,但从来没出过事,所以他认为没什么关系,结果却不然,他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又遇上了寒流,所以他那天晚上就没能回来。”简东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陈剑河的初衷只是想作弄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一方面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认为自己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因为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融入普通人的世界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自己做得对,而且这是不得不做的事,他并不指望有谁能理解他,所以他才自命为暮眼蝶,甘心过孤僻封闭的生活。他没想到后来,他会无意中发现一只同命鸟。”
陈剑蓉脸色惨白,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但是她没有再辩驳,只是默默坐在那里。
“这么说,照片中的那个人真的以前也杀过人?”吴立帆惊恐地问道。
“是的。我后来在陈剑河收藏的所有物品中,还找到一本日记。后来证明那本日记的主人就是评语中写的那个人。我们暂且叫他X先生。在这本日记中,X先生讲述了一个精彩的谋杀故事。”
简东平环顾全场,所有的人都关注地看着他。
“说下去。”林仲杰催道。
“简单地说,X先生非常痛恨某所中学的两名教师,他决定要杀死他们,他偷偷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惯和爱好,跟踪他们,偷听他们说话,最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他知道他们要在五一节期间去一个未经开发的山区野营,于是他就偷偷尾随其后。白天他躲在离他们帐篷不远的草丛里,一直等到晚上他们熟睡后他才溜出来,悄悄潜入他们的帐篷,用早已准备好的榔头砸死了他们,然后他非常冷静地就地掩埋了他们,由于那地方是未经开发的山区,周围几乎没有人,所以他干得非常顺利。在那本日记里,他原原本本地记录了这个故事。”
“我不知道陈剑河是如何将照片和日记联系起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陈剑河也知道,写日记的人就是照片上的人。于是我忽然想到,如果陈剑河在大街上认出X 先生,他会怎么做呢?我想,他一定会非常兴奋,并且马上决定跟踪他,然后默默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陈剑河在高中时曾经下决心要走一条远路去学校,我认为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你是说他可能是想跟踪这个人才走这条路的?”吴立帆问道。
“你别打岔,让他说下去。”王盛佳严肃地说。
“对。为此,我特意让陈剑河的姐姐陪我走了一遍,结果在那条路上我只发现一所中学,就是建林中学。当时我想,如果日记本里记录的东西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两位老师应该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于是我就打电话去建林中学询问,结果对方果然告诉我,他们那里的确在11年前有两名教师失踪。后来,我专程拜访了曾经跟这两位教师非常熟悉的课业主任张老师。张老师告诉我,那两名教师,一个叫萧广明,另一个叫林美云。萧广明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陈剑河在东方罗马旅馆登记入住时,用的就是萧广明的名字和身份证。大家都知道,在旅馆登记入住是需要身份证的,陈剑河有两种途径可能获得这张身份证,一是他无意中捡到的,二是有人给他的。我认为是有人给他的,把身份证给他的人,就是X先生。”
“但是X先生为什么要把身份证给陈剑河去登记房间,这不是太冒险了吗?”王英宝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的对,的确很冒险,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稍后再向你解释。”简东平说。
“我还是继续来说说我跟张老师的会面。张老师向我透露,萧广明在跟林美云谈恋爱之前,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他太太之所以会跟他离婚,是因为有人写举报信给学校的校长,揭发萧广明的道德问题,这封信让萧广明有一段时间日子相当不好过。张老师后来为我找到了这封举报信的原稿,它一直被这所学校的校长收藏在档案室里。信上振振有词地说,萧广明曾经带学生上宾馆,而且不论男生女生,他都一概通吃。很显然,这个写信人非常恨萧广明,一心要把他搞臭,而且我能感受到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深深的怨恨和几乎丧失理智的愤怒。有趣的是,他还曾经写过一封内容相似的信给萧广明的太太,要他的太太管住他,我想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了彻底毁掉他的生活。我当时就在想,这封信会不会是X先生写的呢?。我后来把这封信、那本日记一起交给了林警官,他将各位的笔迹与举报信和日记上的笔迹作了对比。”
“真是太离谱了!”郁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X先生在我们之中?”张兆勇觉得荒谬至极。
“虽然举报信上的笔迹作了伪装,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写的东西了,但我们终于还是找到了X先生。”简东平突然停了下来,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简东平注视着王盛佳,平静地说道:“X先生,就是你,盛佳。”
王盛佳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郁洁满脸狐疑。
“你在胡扯些什么!盛佳怎么可能是X先生。”吴立帆生气地说。
“是真的吗?”王英宝胆怯地瞅着简东平。
“开玩笑吧!”张兆勇看看王盛佳又看看简东平笑着说。
陈剑蓉则皱着眉头充满敌意地扫了一眼王盛佳。
“萧广明的太太告诉我,萧广明当年曾经非常欣赏一个英语很好的学生,那学生名叫林路,曾经在市里的英语口语比赛中获过奖。这让我突然想到林警官曾经告诉我,在陈剑河的房间里他们曾搜到过几本旧的英文杂志,于是我立刻赶到陈剑河的家,请他的姐姐帮我找到了那几本杂志,杂志果然是11年前,也就是1994年的,这显然是陈剑河刻意收藏的。”
“原来那天你要找的就是这个。”吴立帆恍然大悟。
“对,我在那里面找到了当年林路获得英语口语比赛2等奖的获奖照片。虽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虽然后来她改变得实在太多了,但是我还是认出了她。其实当年她比郁洁在大学时更像假小子,所以当萧广明带她去红星旅馆的时候,他太太最初还以为她是男孩,没错,当年的林路就是现在的王盛佳,顺便说一句,红星旅馆就是现在的东方罗马旅馆。她熟悉那个地方,所以才会把陈剑河叫到那家旅馆去送死。”简东平自始至终注视着王盛佳,但对方却毫无反应。
吴立帆不安地看了王盛佳一眼。
“你不能光凭一张旧照片就认定是她。”吴立帆皱着眉头对简东平说。
“这是事实。我查过王盛佳的户籍资料,她原名的确叫林路。直到中学毕业那年才改名叫王盛佳,以前我们就知道这点,但当时没有发现到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林仲杰冷淡地看着吴立帆说道。
一阵沉默。
“我以前是叫林路,那又能说明什么?”片刻之后,王盛佳冷静地注视着简东平问道,“难道你想凭借毫无根据的猜测,就把那本日记里记录的谋杀和李今的死全部归结在我身上吗?”
“那本日记是你的笔迹。我们已经证实。”林仲杰说。
“谁都知道日记不过是一个人宣泄自己心情的工具而已。在那里面也许有些过激的言辞,但这并不能说明里面所说的事的确发生过。”王盛佳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还找到了那张你一直想找的照片,要我拿给你看吗?它就是你杀死李今和陈剑河的原因。它被李今藏在她送给父亲的一顶帽子里,她知道她父亲从来不戴帽子却送了他一顶,目的就是好好收藏那张要命的照片,我想不管你是否会答应她的要求,她都不准备把它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