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家的戒指(6)

时间:2014-07-31 22:10:13 

她回来的时间比我预料得要久。我隐约能听见她的高跟鞋敲打着楼上的地板,来来回回走动着,似乎和我一样焦躁,于是我有了足够的时间伪装得更加镇定。

在她把学费拿下来退给我的时候,手上已没有了戒指。

返回到大门口,我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穿鞋套——温可青是有些洁癖的,但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我犯了她的忌讳。

在这个出口面前,我的镇定又开始崩溃,我几乎是逃了出去——在她发现我的失败之前。

十点整,我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同学聚会,通宵卡拉OK,手机快没电了,有事回家聊。

关机之后我开始在大街上晃荡,在住进旅馆之前我走了四条街。冷风对保持清醒有益,而疲劳则对睡眠有益。可惜在第四条街的拐角处,一辆奔驰从路面一摊脏水上疾驰而过,黑色的污点溅了我满身。

于是我不得不拖着酸痛的双腿到处寻找还没打烊的服装店。

脏衣服们被我扔进了垃圾箱。

它们漂亮昂贵,名气颇大,花掉我两个月的工资,它们原本是可以被洗干净的,可是在这个晚上我恨不得连自己都扔掉。

洗完澡之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脸发了十分钟的呆,她冷淡地看着我,眉梢眼角的神气像极了温可青,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一直在下意识里模仿她,包括她的洁癖。

水泼到镜子上,扭曲了的镜像越发如一个怪笑。

缩进被子里,在没有光的狭窄里想念周文俊让我感到羞愧,明明怀疑他的失踪并不像他们所推测的那样,我却还是强迫自己和他们一样不作为。是的,侦探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不可能做更多——这样的自欺欺人可以不必承受担忧和痛苦,但后悔终究会来临的,不管我们给自己找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我们把自私虚弱包装得多么无懈可击。

最为卑鄙的是,我在软弱的时候却要想起他。

我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又是一记直到脸颊红肿起来。

我成功地睡着了。

七点半,餐厅服务员听到我大叫温可青的名字,他们亲眼看见我泼了耿朗一脸红酒。

九点,小区巡夜的保安看见我怒气冲冲地敲着温可青的家门。

十点半,值班门卫看见我神色惊慌地走出大门,背包鼓鼓囊囊。

十一点,服装店营业员卖给我廉价外套,而我将换下的名牌服装扔进了垃圾箱。

温可青死于晚上十点。

警察给我看了现场的照片。

她坐在一把红木雕花的椅子上,四肢耷拉着,左手腕的桡动脉被割开——刀口很深,和以前的伤疤完全重合,地面上散落着佛珠。

在她的对面是一幅油画。

画儿上是她和她的姐姐——未整容的姐姐。

两姐妹额头贴着额头,粉色的连衣裙,大摆在纸面上舞出两道绚丽的弧,像围着花蕊的两枚玫瑰花瓣,她们都在笑。

她们笑得温馨灿烂,但对面却是创作者的死亡。

于是整个场景看上去格外诡异。

假如不是在温可青的右腹部发现了另一个刀口——这桩案子会很容易被断定为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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