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正把她扶起来的郝大妈和守在旅行袋旁边的偏脸子。她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郝大妈搀着她,偏脸子栽楞着肩膀拎起旅行袋,把这个女人送到十二层的家里。她显然没有认出偏脸子,她好像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好像拿出两沓钱作为酬谢,被郝大妈谢绝了。但这些在偏脸子的记忆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的心被塞得满满的一旅行袋钱塞得满满的,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
从十二层下来,郝大妈去打扫儿童乐园,偏脸子就溜达到刚才那个叫妙妙的女人躺过的长椅上躺了下来。他的心虽然被钱塞得满满的,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也塞了进来,也塞得满满的:“我叫妙妙,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他一听这个名字就不禁恨从心中起,她不过就是夜总会里那些翠翠、洋洋、咪咪、娜娜们一样的婊子。他再也不去想那乳房下的红痣,他能想到的只有那旅行袋里满满的钱。这婊子哪儿来这么多钱?哪儿来这么高档的房子?不就凭她是祁大管子的姘头吗?那天在派出所里,他嚎叫的声音就像发情的公狼被挑战者抢走了正要交配的母狼,这钱和这房子的来历还不是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一袋子钱让我撞上是命中注定,也是祁大管子该倒霉运,谁叫他送我进拘留所?谁叫他打碎我的饭碗?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现在时候到了,一切都该报了。他从长椅上一打挺坐了起来,一抱拳,把手指攥得“嘎嘎”直响,抬头向十二层的高处望去,从胀满的心中长叹出一口气来,好像那满满的一袋子钱已经是他的了。
他知道把这么大一笔巨款弄到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最先想到的是偷,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抹掉了。这个富贵家园安装了最新款的防盗门,撬门进去根本不可能。要是从窗户进去就只能从楼的外墙爬上去,虽然干过架子工,可他不是蜘蛛侠,干不出这玩命的事来。偷不成就只能抢,可动刀动枪是掉脑袋的大案子,别说去干,就是想想都心慌肝颤,后脊梁直冒凉风。真刀真枪硬碰硬地干,他没那个胆量,但看着自己刚刚拎过那一袋子钱的手,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对钱的强烈欲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先摸清祁大管子的底细,才能想出招来。他借了辆自行车,一路猛蹬回村里,找到一个在建筑公司干活的同学一问,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有人举报祁大管子贪污,县纪委正在查他,一直给公司送沙子送石料的鞋拔子也跑了,据说是他俩合伙贪污公款。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祁大管子和鞋拔子犯事了,这个妙妙是祁大管子包养的二奶无疑,她正在帮助他们转移赃款。这一大笔钱就在十二层妙妙的屋子里,只要拿下了妙妙这个骚娘们儿,就能拿到那笔塞满了一旅行袋的巨款。可是,不敢偷、不敢抢、更不敢绑架人质敲诈勒索,怎么拿下这个婊子呢?他苦苦想了一夜,脑袋一蹦一蹦地疼,就在脑袋疼得要裂开的瞬间,在裂缝里闪出一道光来,那光映出的竟是胡仙佝偻气喘的身影。
五
这回轮到偏脸子请胡仙喝二两半了,也是喝了两次,每次胡仙都比他多喝一缸,可能是想把上两次的酒给喝回来。这正中偏脸子的意,每次都借机把喝多的胡仙送回家里,然后听他翻来覆去地把知道的那点算卦的秘笈讲得唾沫星子乱飞。
“我今天给你小子亮个底牌吧,我其实不懂什么易经,易经是门大学问,有人说上爬不到山顶,下探不到海底,研究它是大师、教授们干的活。像我这样的不过是背上几句爻辞、生辰八字什么的,装装门面骗人的。你他妈的别笑,这是明摆着的事,有大师、学者、教授在道边摆个摊算卦相面收人家钱的吗?我这人啊,天生胆小,做不了大事,有多少巫医神汉,还没有我这两下子呢!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有胆有谋,我到处骗钱骗色,甚至出了大名,赚了大钱,把那些大官、大款唬得跟孙子似的滴溜转。这人哪,胆小不得将军做,可胆小也不得牢房坐,像我这样摆个小摊骗点小钱,不贪大钱也摊不上官司,图个小富即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