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连几天,偏脸子都沉浸在设计死亡的快乐之中。别看他体格单薄,模样也有点窝窝囊囊,别看他从不敢与人挥拳动脚,别看他连只鸡都不敢杀,可没想到杀起人来却随心所欲轻手利脚。他杀人不是一般的杀法,虽然夺财害命,但其中充满了智慧和计谋,所以杀人才让他享受到了快乐。他手里攥着一套迷魂术,杀人的招法是先迷你的魂,再要你的命。他的快乐就来源于这一招法的屡屡奏效。他先给每个人事先设计出一个路线图,然后就让这些人一步一步走向他指定的死亡。杀人,在他看来,已经成了一场轻而易举信手拈来的游戏。
这会儿,偏脸子可不仅仅是快乐,他兴奋得几近疯狂,血液都在燃烧,他在尽力地抑制疯狂,冷却燃烧。
“芳龄命苦犯冤魂,身弱最怕鬼缠身。大病大祸躲不过,大灾大狱在眼前。枯木逢春命不绝,遇难呈祥在今天。虽然今天云遮月,救星就在云后面。驱魂驱鬼请救星,静心净身拜神仙。你……心静否?”
黑暗中直挺挺地跪着一个女人,她两手作揖,双眼紧闭,回答的声有些颤抖:“我心已静。”
“你……净身否?”
“现在就净身。”
“脱。”偏脸子的声音堂堂正正。
女人甩去了短得不能再短的连衣裙。
“脱。”
摘去了乳罩。
“脱”。
褪下三角内裤。
这是一个伸臂不见双手的黑夜,所有的光亮好像都来自周围沙沙作响的玉米秸。黑暗中这个女人的胴体透出隐隐的光亮,像一颗珍贵的夜明珠。偏脸子递给女人一炷香,替她点燃。
“一叩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黄泉路上你走好,莫再惊扰阳间人。妙妙是你心头肉,财运转她你心安。”
偏脸子念叨着,点燃一张黄表纸在空中划个圈,然后一撒手灰飞烟散。在鬼火般的暗色闪映下,这个叫妙妙的女人连连磕头,那透出光亮的身体弯成一尊镀了荧光的雕塑,冷冷地失去了体温。
“二叩首,一颗黑痣在前胸,财运转来遇灾星。如不马上克凶兆,竹篮打水一场空。”
随着偏脸子“哧”的一声又划着一根火柴,妙妙的身体突然沸腾起来,像岩浆一样扭曲翻滚。看到妙妙的反应,偏脸子也燃烧了,而且有要爆炸的感觉,因为他能猜测到这个女人已完全成了他操纵的木偶,她的服从就像设计好的程序服从鼠标和回车一样,想让她做什么就稳稳一点、轻轻一敲那么点事儿。妙妙的那颗黑痣长在双乳的下方,就算是上边低胸口下边露脐装,怎么低怎么露也绝不会被人偷窥到这个地方,而偏脸子恰恰一语道破,他的法术之高深已不容有半点怀疑了。
“三叩首,遇难呈祥在今天,阴阳相济过大关。以你一个弱女子,血光之灾眼目前。我身自有神附体,阳刚之气补心田。子时已过正补阳,阴有阳气克灾殃。”
火光中,妙妙已化作了一摊有亮色的水流到了地上,只是还没有渗到泥土里。偏脸子这次并没有把燃烧的纸撒手风中,而是紧紧地攥着,他希望火苗能引燃他的手指,让他也能熊熊燃烧起来。这是仇恨之火、贪婪之火、罪恶之火、欲望之火,他感到空气也在跟他一起燃烧。
“你仰面躺下,心里想着天上的神灵,闭上眼睛,意守丹田,排除杂念,接受神力无比的阳气注入你的体内吧。”
燃烧中的偏脸子已无法四平八稳地编他的顺口溜了,他的声音也由于干燥而撕裂,他三下两下把自己扯光。在向这个女人扑去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动物世界中凶猛的狮子扑向羚羊的血腥场面。他的猛冲猛撞和哮喘哼叫惊醒了妙妙,她看到在自己身上乱窜的那张偏向了一边的歪斜的脸,猛然间似有警悟,但已经晚了,太晚了。这本来就是杀戮前的一个垫场小段,正好他也结束了雄性本能的一次生理过程,他身体中燃烧得只剩下罪恶、贪婪和仇恨。他死死地扼住那柔软得像天鹅一样的脖颈,双手变成铁钳的前口齿夹,两臂变成助力手柄,用尽了全身的力,“嘎嘣”一声,一条鲜活而美丽的生命齐刷刷地被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