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钱罐放在《新华字典》旁边,每天我写作业一抬头,小猪就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盘算着它装满钱的肚子,也笑眯眯的,但是它还没捂热乎,就被我砸了,匆匆忙忙,没有犹豫,没有多想。
有一回放学,我刚下车,就看见我妈和一个叔叔心事重重地朝我走过来。
她先说,你听了不要难过。
我还没听完,就哭了。
我爸那个傻逼,混黑社会,讲兄弟义气替人挡灾,结果被人捅了三刀,胃和肺被人捅穿,可能不行了,我爸的兄弟就来找我妈,说离婚前就算再不愉快,我爸也算吃了苦头,这个事情万万不能瞒着我,让我去一趟医院,搞不好就是父女这辈子最后一眼。
我问我爸还能不能动,叔叔说身上插着很多管子,不怎么能动。我说,那你们等等,我要先回趟家。
我回家把存钱罐砸了,然后在玩具店买了一套塑胶恐龙的玩具。到了医院,进门之前,叔叔把我拉到一边,说孩子你一会儿进去了别哭,你爸看你哭,就知道自己不行了,你不哭他兴许还能挺住。我说好。
进了病房我没敢仔细看我爸的脸,躲躲闪闪瞄了几眼,发现我爸好像肿了,肥了好几圈,气色不错,不白,依然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以再爬起来打一架的样子。我撕开封套,把一袋子塑料小恐龙哗哗啦啦倒在了我爸的肚子上。我爸吃力地喊我名字,用他那只没输液的手抓起一只恐龙,张着嘴要说啥,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妈给我买了新的存钱罐,还是小猪,只不过猪肚子上有一个塑料盖子,存进去的钱还可以抠出来。因为我之前砸的那只存钱罐,碎渣撒了一地,到处都是,我妈骂骂咧咧扫了好几天。
我继续倒垃圾洗碗,但是不跟我妈要工钱了,小生意变成了义务劳动。我妈觉得我懂事了,便更大方地嘉奖我。随着我越长越大,我妈给我的零花钱面值也越来越大,我的小金库越来越肥,可是奇了怪,我却越来越抠,过年领了压岁钱,和弟弟妹妹出去买鞭炮,从来不掏自己的兜,一毛不拔。我妈说我小小年纪就掉进了钱眼子里,鬼迷心窍,长大了可怎么办。
长大后,我大方了一回,结果让我妈揍了。
我从爱钱的幼女变成了爱钱的少女,高二那年遇到了我的初恋。学校合唱比赛,我们班主任嫌班里60个学生没一个唱歌好听,便从高三找来一位领唱。
那天我们在体育馆门口的台阶上排好队准备练习,班主任带着一个男孩子过来,说是我们的领唱X,市里歌唱比赛一等奖。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进去,就记住了他的名字和班级。南方冬天潮湿阴冷,男孩子戴着毛线帽子,插着耳机,白白净净的脸神似陈冠希。他抬了抬头往台阶上望,轻描淡写地忧郁一瞥,正巧碰到我的目光,我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来回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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