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地道战在华北平原的村庄中普遍开展起来。各村百姓用自己的双手,在地下修起了四通八达、构造巧妙的地道网络。挖地道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一个两百户的村庄,挖一条500米长的地道,就要全村2/3以上的劳动力干整整一个月。到1944年冬,冀中区的地道总长度就达到了12000多公里。保定的冉庄地道、北京顺义的焦庄户地道至今保存完好,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我们的前辈为了民族的独立和自由,为了打击日本侵略者,付出了何等艰辛的代价!
就在敌后抗日进入最艰苦的阶段时,形势又发生了变化。1941年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1942年6月中途岛海战后,美军转入反攻。日军将战争重点转向南太平洋,不断从中国战场抽调日军主力。正面战场日军兵力严重不足,国军开始反攻。日军华北战场的兵力锐减,守备日军中18岁以下的学生兵越来越多,完全没有作战经验。部队普遍编制不满,有的一个联队就差100人。冈村宁次只能守摊,无力再发动新的攻势。共产党和八路军卷土重来,再次回到华北平原和山东,恢复根据地,开展积极主动的游击战。
此时的游击战,在形式和战术上都成熟很多。在敌强我弱的环境下,主力部队的游击战遵循“分散性、地方性、群众性”的原则,将主力部队划分为灵活机动的小股武工队,深入敌后游击区开展斗争。发展了大量民兵游击小组,成为游击战的主要力量。华北的方针是“敌进我进”,就是进到敌占区去。敌人在我腹心区“扫荡”,我军主力转移到外线。武工队去敌占区闹得天翻地覆,端敌人的老窝,让敌占区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这样,敌人的“扫荡”“蚕食”都不会成功,它只好回去“清乡”。“清乡”越清越不清,最后大多会变成两面派政权。
于是,武工队回到平原村庄,先镇压汉奸,震慑那些投靠敌军的人,使他们不敢再为日本人做事。在敌人出入的必经路口,专门捕捉敌人派出的特务和侦探。这叫“猫捉老鼠”,吓得敌人不敢离开据点,鬼子要扫荡没有情报,要给养没人敢进村,在据点里干着急。与敌占区交界处的民兵熟悉地形,在青纱帐里袭击来回游动的日伪军。山东清河区一个庄的民兵在青纱帐里埋伏,用粪叉子叉住了30多个敌人,这叫“太公钓鱼”。
八路军武工队与民兵密切配合,力量越来越壮大。1943年后,游击战日益活跃,从以往的小打小闹发展到围困据点,主动进攻敌人。例如,山东以联防区为单位,选择一个重点打击的据点,由各村轮流去骚扰敌人。一个村的民兵又分成若干组,从天黑闹到天亮。放枪、扔手榴弹,弄得敌人彻夜不安。渤海区董家口据点的伪军在炮楼里哀求:“俺七天七夜都没睡好觉,叫俺歇一歇吧。”
山东根据地军民注重军事斗争和政治攻势相结合,普遍采用记“红黑点”的方式瓦解伪军。伪军人员谁做了一件好事,就给他记一个红点;谁干了一件坏事,就给他记个黑点。在对据点喊话时,经常公布情况,让伪军心里有数。对不接受警告的,找机会给予打击,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各区还争取伪军家属,经常找伪军家属开会,要她们劝说伪军反正。喊话时经常指名道姓,让某某伪军听听他家人的劝说。伪军最怕点名,家人的话比我们的宣传还管用。政治攻势的效果还是显著的。1943年,山东共瓦解了伪军7000多人,还在伪军内部建立起1000多个眼线。这使日军更加势单力薄,一天天走向衰败。
1944年至1945年8月之前,华北战事不多,战场相对平静。利用这个时期,延安进行了整风和大生产,统一了全党的思想和组织,建立了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各根据地也在发展生产,组织群众,巩固军队和游击队。这为夺取抗战胜利和抗战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中共中央在1944年年底指出:“如果各地明年一年,用极大努力,在军民生产方面有一个普遍的高涨,由现在的克服困难,走向不久将来的丰衣足食,我们就能在经济上(粮食及日用品)胜过大后方及沦陷区,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战争愈持久,我们愈丰富、愈强盛。数年之后,我们将成为中国最强有力的政治力量,由我们来决定中国命运。”
20世纪60年代,我们在总结中共抗战的历史经验时,用了一个字:熬。这个字蕴含了丰富的内容。面对强敌,首先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在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下,不动摇、不退缩。其次还要有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在以弱胜强的战斗中,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趋利避害,扬长避短;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在持久战中等待时局的变化,最后战胜侵略者。中共的游击战术,抗战期间上升为人民战争理论。在长期的战争中,实力弱的军队要想战胜强大的敌人,关键是依靠人民。有了人民的支持配合,我们的军队才能生存下来,发展壮大。动员广大人民群众参与战争,任何敌人都无法战胜我们。虽然中间会有很多艰难曲折,正义的一方终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毛泽东总结的“兵民是胜利之本”,就是这个道理。这些历史经验,对于我们今天开创新的事业、应付变化多端的局面、克服种种困难,依然有着借鉴的价值和深远的意义。
(天佑摘自《读书》2015年第6、7期,李 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