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家的生死(2)

时间:2015-10-29 09:30:44 

撑到6月,父亲的脏器渐有衰竭的倾向,遍询医生无望,方决定放弃治疗。即便如此,我还是带着父亲的病历去了省立医院。医生是个中年女士,她看了病历,说没希望了。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女医生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我。

撤呼吸机那天,天异常寒冷,路上没有行人,我们衣着单薄,拎着暖瓶、水桶、毛巾和干净衣服,瑟瑟缩缩往医院走。我一边走,一边发抖。到了医院,我们换好衣服进去给昏迷中的父亲擦洗身子。母亲站在父亲床前失声痛哭,她拉着父亲的手说:“你不要怪孩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你总也不醒啊。”昏迷一个多月的父亲仿佛知道我们前来送别,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睁了这么一下,又闭上了。

等我们退出重症监护室,医生就撤了呼吸机。我坐在老D的床尾,静等父亲的灵魂飞过。奇迹发生了,原本父亲早已不能自主呼吸,没想到一撤呼吸机,呼吸居然恢复正常。我兴奋不已,回家后,在网上买了简易的呼吸机、吸痰器,还收藏了供植物人使用的床和床垫。妈妈也高兴地说,宁愿伺候一个植物人。第二天,父亲还是没用呼吸机,我们且惊且喜。当天下午一两点钟,我接到了监护室主任的电话。主任温言细语地说:“你来医院吧,你爸呼吸不好呢。”放下电话,我和妹妹疯了一样赶往医院。进入病房,我看见父亲呼吸急促,好像喘不上气似的。主任这时候才说,昨天之所以呼吸正常,是因为缺氧导致的肌体自我保护。现在,要我们做最后的决定,要不要抢救,如果决定彻底放弃,就在文件上签字。

我知道,如果上呼吸机,父亲又可以撑几日,但几日过后,钱没了,人还是救不回来,母亲怎么办呢?最终,我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父亲生了我,我却亲手送他死。主任把我们带出病房,他说病人临终时的样子我们承受不住。我请求医生在父亲逝后,把他身上的伤口缝合起来。

当我们再次走进病房时,父亲平静地躺在那儿,身上的管子都被拔掉了。我掀开父亲的衣服,他的身体还是温热而柔软的。乡人嘱咐我们,人去世后,不可以把眼泪滴到他的身上,不然他会挂念,不肯离去。可是妹妹在给父亲擦身子的时候,一滴滴的眼泪都落在他身上了。

火化那天,工作人员让我和家人进入车间,为的是找到他体内肠癌手术留下的吻合器——我们不想让他带着那东西离开。我走进车间,眼前是一个大炉子,炉后面的水泥地上散放着许多骨头,有大有小,有的还带着火星。我头晕目眩,一时没有明白那是什么,直到走近,才晓得那是父亲的骸骨。我蹲下来摸了摸,骨头还有温度。妹妹和我蹲在一起,看着骨头发呆。妹妹低低叫了一声“爸”,我俩没有哭,反而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切烦恼、痛苦、不平、恐惧,都不存在了,只有这洁白干净的骨头。我确信,许多年之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火化次日,依照风俗,我们要给他送烟火。也就是说,从此他要在另一个世界另立炉灶了。我和妹妹烧了纸钱,我立在黄昏的风里大声说:“爸爸,自己做饭的时候,不要节省,吃点好的!”

之后的某天,见到了老D的乡人,问起D大娘,乡人说:“下个月就两周年了!”母亲心下惨然,又问起老D。乡人摇头说:“明天圆坟(人去世三日后家人去祭拜)!”母亲很吃惊,忙追问。据乡人说,D大娘死后,老D带着傻儿子过活。村人盖房子,他家也盖。那天拆墙,老D的傻儿子不顶事,老头子挣扎着爬上墙头,不小心从墙头跌了下来,当场就没气了。

“在农村,这家人就算是绝户了!”母亲凄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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