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赛坡
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共享单车”的身影。关于“共享单车”与国民素质的讨论尚未消失,人们对“共享经济”的期待和追捧却越来越盛。
在共享单车、打车软件这些常见的共享经济形式中,人们共享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又是否真的能从中得到实惠?
“共享经济”是个伪命题
就像“人工智能”这类词语,由于缺乏明确的定义,“共享经济”一词被广泛而无节制地用在各个领域。目前,最早官方可考的说法来自《纽约时报》2007年的一篇报道,法学教授Lawrence Lessig在谈及维基百科与传统商业模式的对比时认为:借助互联网的力量,维基百科带来一种全新的经济模式——不为金钱,只是分享某些资源,这就是共享经济。
尽管Lawrence Lessig的观点并非严谨科学的定义,但站在像你我这样的普通用户层面,当我们用Uber预订一辆车或者用Airbnb预订一个房间时,我们和司机、房东到底在共享什么?答案会令当初鼓吹共享经济颠覆性意义的人感到悲伤:我们终究还是一手钱一手货地完成了一次次共享经济之旅。
与以往所不同的是,几乎所有被标榜为共享经济的产品里,消费者的每一次“共享”都是和一个平台结算。Uber上线时,最酷的方式就是当你到达目的地时,不必重新开启Uber结算账单,平台会自动在你的信用卡里划去一笔费用。而对Uber司机来说,他并不能全部获得每单生意的费用,而要和Uber平台分成,运气好的话才有奖金。
从这个角度看,任何一次所谓的共享行为都基于一个平台。因此,所谓“共享经济”,更准确的说法是“平台型经济”。在这些平台上,消费者、服务提供者之间的关系简单而纯粹,他们之间或许不产生直接的金钱交易,可最后的结果都是用金钱买服务。
过去几年,这些事实被创业者与资本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平台型经济”听起来就充满金钱的铜臭味道,而“共享经济”一词则让人感受到技术进步带来的人性回归。
平台型经济的进化
互联网的发展史就是平台型经济的发展史。以互联网最发达的美国为例,20多年前,AOL与雅虎几乎代表了互联网,而随着Google兴起,基于互联网广告的商业模式开始流行起来。Google日益成长为一个巨大的广告平台:平台的这一方是普通网民,用一次次点击告诉Google,他们喜欢什么内容;平台的另一方则是广告商,用金钱购买用户的喜好和注意力。
当时间来到2004年,Facebook的出现令人满心欢喜地认为互联网发展到新阶段。初看起来,社交媒体沉淀了用户的社交关系,是普通人现实社会社交关系的映射。但仔细去看,人们借助Facebook构筑的社交关系与现实社会依托同学、同事又有着本质不同——你无法和一个不用Facebook的朋友在网上沟通,也无法完全将Facebook的社交关系转移到其他工具上。是的,Facebook成为一个社交平台的那天,也是这个社交黑洞形成的时候,它会吞噬你的一切社交关系。
如果说Google实现了信息获取的平台化,Facebook则实现了社交关系的平台化。那么,以Uber、Airbnb为代表的所谓“共享经济”的公司,则要构建现实世界的平台。
以对传统出租车行业威胁最大的Uber为例,Uber的真正竞争力并不是低价,而是借助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形成的网络效应。平台型经济需要构筑供需的网络效应,只有打车者越多,才能刺激更多的司机加入Uber。而更多的Uber司机,也具备快速满足用户打车需求的条件,从而吸引更多用户使用Uber。
平台型经济构筑的网络效应
从这个意义上说,低价反而成了Uber、Airbnb们推动各自网络平台效应的方式。而一个更大的网络效应平台又成为吸引更多资本的重要因素,这也构成另一个网络效应,姑且称之为“资本网络效应”,由此带来的是对现实世界平台的颠覆和重构。根据最新消息,还没有明确上市计划的Airbnb的估值已经超过300亿美元,与全球最大的酒店集团希尔顿320亿美元的市值相差不大。而Airbnb的资本网络效应还在持续快速扩大中,再加上IPO背后的想象力,一个属于现实世界与互联网的平台巨头已经展现在世人面前。
在Uber、Airbnb这种标榜“共享经济”的创业公司的帮助下,平台型经济也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是幸福的,我们拥有一键获知全球信息的能力,也具备一键到达某个地方(Uber)、住进某个地方(Airbnb)的“魔法”。但这些平台型经济在释放其能量的同时,也加剧了新的不平等。
平台型经济不平等的伎俩
首先,任何一个平台型产品都有一套等级系统。平台上的参与者,从买家到卖家、从车主到乘客、从房东到住户,都被来自各个维度的数据测量、评分,形成等级。比如Uber的司机在评分低于3.5之后就很难再接到订单,很多Uber用户的评分——这些评分来自司机,也来自算法,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用户打到车的速度。
在前互联网时代,平台型经济的等级、规则要借助人为力量。比如早期的银行,一笔贷款能否发放需要对借款人进行审查,时间冗长。但到互联网时代,就像马云在多个场合说的那样,借助于该用户的等级、评分,我们可以在几分钟内向他提供一笔5万元到10万元的贷款。
这种平台型经济规则的变化,从人为到算法的等级系统,的确提高了整个平台的信息运转效率,但这个规则并没有保证公平性。换句话说,打着自由开放旗号的互联网平台,在虚拟空间里又制造了一个新的等级系统。在这里,每个人身上又有了一张新的等级标签。
其次,正向反馈与马太效应。事实上,当等级系统建立起来之后,越高等级的用户,在平台影响力和特权方面就越有优势。反过来,不断增加的影响力也会作用于等级系统中,进一步提升用户等级。这是所有平台型经济的正向反馈循环。
另一方面,正向循环也意味着,当你的等级不同,你的影响力也会受到局限。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你的等级也會固化。以中国最大的社交平台微博为例,尽管没有所谓明确的规则,但一些大V的特权可以让他/她的微博内容肆意出现在你的界面上,即便你没有关注这些人。这种特权让他们的内容有了更多曝光的可能性,也为进一步提升他们的用户等级提供了基础。
而普通用户想要提升自己的微博等级也很简单:花钱。这是一种接近现实社会规则的做法,平台上的等级系统已经脱离了虚拟空间,将你的经济实力纳入其中。
而在互联网“二八定律”的作用下,用户群体往往呈现两极化的分布,从等级系统出发的反馈循环,最后形成的一个局面就是:少数头部用户影响力越来越大,中间地带被掏空,绝大多数用户下沉到底层,并且继续遭受正向循环的噩梦。
互联网最危险的时刻
互联网的发展史就是平台型经济的成长史。如今去看中美两国的所谓互联网巨头,中国的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及其投资或控股的公司,几乎掌管了中国人日常生活和工作的一切。而在大洋彼岸,FAAG(Facebook、Apple、Amazon、Google)也在不同平台上控制了美国乃至全球各地用户的线上行为。
更重要的一点,随着新的平台巨头,如滴滴、Uber、Airbnb的快速成长,不断进化的平台型经济正塑造着人类生活的未来。我们已经看到,如今一个个大平台或许将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构成你我生活的平台环境。这背后的等级系统、正向循环、用户特权以及跨区域的影响力,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一如最新一季《黑镜》所呈现的样子,我们将成为平台的奴隶。
(去日留痕摘自微信公众号“新京报书评周刊”,勾 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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