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买卖平时也不是人声鼎沸,顾客盈门,相反的大多时间都稍显冷清,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旦做成了,就是笔大买卖。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木盒,方掌柜心里也有点拿捏不准,挥手让伙计出门叫了辆洋车,捧着盒子直奔琉璃厂。
(2)
琉璃厂大街位于北京和平门外。清朝时,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都集中住在这一带,因此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较多,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文人雅士聚堆的地方,自然离不开文化,古玩铺也应运而生。
在琉璃厂的一个小胡同里,有座不大的宅子,主人姓白,六十岁刚出头,原名白广微,原是大清的进士,早年做过衙门里的师爷,满腹经论,博古通今,尤其对古玩的造诣更让人望尘莫及。
什么东西到了他的手上,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比起别的那些玩古董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谁有看不准的东西都得要请人家帮着掌掌眼,在这圈里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熟识的人都称他为“白师爷”,都说他长了一双“鬼眼”,生了一只“鬼鼻”,什么东西都不用上手,只要扫两眼,或是提鼻子闻一闻,就能知道东西的大至年头,甚至就连有没有土腥味,都能闻得出来。
据说有一次,有两个山西人拎着一包东西在屋里等他回来给看看,白师爷打外面刚一进屋,就皱了皱眉,提鼻子一闻,让那两个人赶紧走吧,土腥味太大,东西太扎手,好要不好出。那两个人一听,都傻了眼了,看了看白师爷,一躬到地,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过了几天,才传出了消息,京城东郊的顺亲王陵前几天夜里被盗了。
关于白师爷的传闻,越传越神,圈里人打趣说,琉璃厂这一条街上出了什么好东西,如果不用棉被捂上几层,用不了半个时辰,白师爷准来,什么都瞒不住人家。
方掌柜的和白师爷平日里也打过几次交道,经常来咨询讨教,一来二去,处得熟了,也算是有了些交情。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这种高人,只要做这行的都是挤破了脑袋尖往上巴结。
客厅里,白师爷和方掌柜没有过多的寒暄,白师爷看了一眼方掌柜带来的那只楠木盒子,眼神就是一愣,随即小心的把盒子打开,慢慢的展开了画轴,一声不吭的举着放大镜仔细的研究了一番。看了好半天,这才慢慢的摘下眼镜仰头闭目沉思了起来,方掌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也不敢吱声,只等他开口。
白师爷沉吟良久,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方掌柜:“方老弟,这幅《清山钟秀图》算得上至宝一件,我不问你是多少钱收来的,这也算是你们的商业秘密。这的确是件难得的真品,方老弟,我得恭喜你喽。”说完话,白师爷抽出支烟卷,点着后,吸了起来。
方掌柜闻听,心中不禁暗喜,做梦也没想到这幅画眨眼间翻了差不多几十倍,赶紧和白师爷寒喧了两句,客气的说道:“白师爷您是行里的泰斗,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老弟我才疏学浅,没法和先生相比,还望请白师爷赐教。”
白师爷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了出来,往椅子上一靠,告诉方掌柜,夏圭,字禹玉,南宋画家。开始学画人物,后来攻山水画,用秃笔带水作大斧劈皴,淋漓苍劲,墨气袭人。这幅《清山钟秀图》绘的是雨天江南江湖两岸的景色。山石用秃笔中锋勾廓,凝重而爽利,顺势以侧锋皴以大、小斧劈皴,间以刮铁皴、钉头鼠尾皴,笔虽简而变化多端。以墨破水,以水破墨,以浓破淡,以淡破浓,墨色苍润,灵动鲜活,定是出于夏圭之手。
方掌柜听得不住的点头,心中更是欣喜,不过心里也开始琢磨,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要防备的倒是这个白师爷。他可是太了解这个白师爷了,这个人看上的东西是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弄到手,在这行里也是有名的“疯子”。只是平时在古玩鉴定方面没少请人家帮忙,彼此间都有个面子,熟人之间谈生意是最尴尬的,开价低了自己吃亏,开价高了又伤面子,方掌柜是打心眼里不想和这白师爷做生意。
白师爷显然对这幅《清山钟秀图》有些爱不释手,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的研究起画上的印文来。方掌柜估计得果然没错,白师爷在授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些话后,话锋一转,开始提起这幅画儿的出让问题,扭头问方掌柜的,能不能把这幅画让给他,至于价钱可以商量。
方掌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手,赶紧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白师爷,实不相瞒,我也真是喜欢这幅画儿,卖主儿一开口就是二千块大洋,少一个子都不卖。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里的生意也不好做,我那小店几个月都没有开张了,本来柜上的钱就不多,我也是实在喜欢,考虑再三还是一咬牙给买了下来,不是我驳您的面子,这幅画儿我暂时还不想卖,您看要不这样,出让的事儿咱们过些日子再说。”
白师爷呵呵一笑:“二千块大洋?要说这价儿放在以前可一点也不贵,现在这年头,宫里的东西出来的多,世道也不太平,就连米芾的作品也不过如此……”
方掌柜赶紧点头:“可不是嘛!说的就是呢,我自己也知道贵了,可是谁让我喜欢呢?白师爷您当年为了一幅仇英的《仁女图》,不是还把宅子都给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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