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看着一脸沧桑,实际上还不到四十岁,但是走南闯北已经二十多年了,从小就吃江湖饭长大的。五年前,只身来到了北京,投了点本钱在天桥把头盘下了个店面,开了家“故衣行”。
“故衣行”就是卖的旧衣服,都是从典当行里趸来的,本钱极低,有些利润,发不了什么大财,但是也能对付活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的“故衣行”取名“古里新”,店面并不大,说白了就是间小黑屋子,大门朝北,开在阴面,一整天也进不来阳光。弄得这么黑自然有道道。因为这种衣服都是旧的,无论是皮棉单夹纱,难免衣上会有损坏的地方,什么袖子破个洞啦,大襟烧个窟窿啦,后背让虫子咬破啦等等。如果屋子亮,买主在屋里仔细瞧看,根本卖不出去,屋子一黑,稍微大意,也就看不见了,讲好了价钱就直接拿走,回到家,出了毛病,也不能退,故衣行就是旧衣服,也没什么三包承诺,一手钱一手货。
这一天,秦九闲着没事,就在故衣行里坐着,小伙计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用鸡毛掸子象征性地打扫灰尘。
门帘一掀,打外面进来一人,三十多岁,长得膀大腰圆,挺大的一个脑袋,剃着光头,头发茬刚发出来。穿着对襟短褂,进门来左右看了看,也不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是有点像是来捣乱的。可能刚刚进来的缘故,还有点不太适应里面的光线,眯着眼睛看清楚后,这才奔着柜台走了过来。
小伙计一见,知道不是个善茬,赶紧唱了个喏:“哟!这位爷,您小心着慢回身,来看看要点什么。我们的衣服保准不冤人,不像别的地儿,旧大衣翻个儿,碎呢子拼缝,咱这店里的东西都是正经儿的东西,爷您就放心得了。”
来人四下看了看,粗声大气地指着其中一件绸子大褂,问小伙计怎么卖。
小伙计用眼睛扫了扫这人,见这人眼生,看穿着举止,像是个粗人,这种人可不好惹,赶紧客气地点了点头,告诉来人,五块钱。
来人看了看,撇了撇嘴,瞟了小伙计一眼:“我不跟你嚼舌头了,砸砸浆行吗?”
这句话是江湖的切口,调侃儿,也是这故衣行的隐语。“砸浆”的意思是再落落价钱,给便宜点。能懂得这句切口的,肯定也是江湖“老合”,这种人对这故衣行里的道道知之甚详,知道货物都有暗码,也明白大下一、小下一、三三码的折扣,所以是不能多赚这种人钱的。
小伙计瞥了一眼来人,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位爷您要砸浆可不成,咱们走大帐不走小帐,本小利薄,小的实在做不了主。”
正在这时,里屋的秦九出来了,一看来人就知道意在不是买衣,这种打扮的买长袍,就跟秀才到铁匠铺买刀差不多,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心里合计着,赶紧双手一抱拳:“这位爷,在下是这儿的掌柜,您要砸浆儿,只能砸摇个其,多了不成。”
行行都有侃儿,江湖的侃儿,与故衣行是不一样的,故衣行把一元钱调侃儿叫“摇个其”。
来人冲着掌柜笑了笑:“分金剁银水里飘,天梁地杠上枝梢。”
秦九一愣,重新的打量了一下来人,冲小伙计摆了摆手,把小伙计给撵出去了。
等到小伙计带上了门,掌柜的起身把门闩上了,冲着来人抱了抱拳:“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来人笑了笑,双手一抱拳:“头顶七枝香,宝烛分两厢。今天沾雨露,道义占中央。”
秦九看了看来人,心里就是一翻个,下意识的回了个礼:“二炉香烟供正中,三义堂前聚英雄,五湖四海皆兄弟,传下安清侠义风。”
对了两句口后,来人笑了笑,率先介绍道:“我姓金,江湖上有个诨号,都喊我‘金铁头’。”
秦九倒抽了一口冷气,虽说以前没打过交道,可这“金铁头”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在南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听说这人以前是军中当官的,从八品护军校,有身武艺,大清没了后,这才流落江湖。最早是在天桥“摆地”起的家,后来越混越发达,背地里什么买卖都做,真没想到今天竟然找上了门来了,赶紧让座,忙活着沏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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