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徐晚枫拿来毛巾给她擦脸。擦完后,谷二珏盯着桌上满满的稿纸和四卷本《聊斋志异》,问道:
“徐老师也喜欢《聊斋》?”
“是呀!你也喜欢?”
谷二珏翻动《聊斋》:“好版本,这是民国初年三联书店的。当年我家有一套五卷本,是清朝咸丰年间的。可惜那时我太小,又是竖排繁体字,看起来太吃力。”
真是高手在民间!徐晚枫不禁大吃一惊,一位风尘女子竟对《聊斋》版本这么熟悉。咸丰年间那套书,现在差不多是善本了,就连许多研究《聊斋》的专家也未必知道。
这一晚,因为《聊斋》的由头,谷二珏和徐晚枫推心置腹的交谈。 徐处长由此也知道了二珏不幸的人生故事。
第三节
“你刚才说你家有一套咸丰版《聊斋》?”徐晚枫瞪大眼睛问道:“现在还在吗?”
“早不在了。”谷二珏说:“我爸去世后,我妈把他的书都当废品卖了。我放学回家时,收废品的人早就走了,我和我妈大吵了一顿。”
“你爸以前是干什么的?”徐晚枫为她和自己各沏了一壶热茶。
“他以前是大学教授,后来被打成右派,平反后在我们乡中学做教师。校领导撮合他和做清洁工的我妈结了婚。当时他48岁,我妈24岁,整整是一倍的年龄。我爸可喜欢我和我姐了,一直到我们六七岁还把我们扛在肩头,给我们讲故事。我16岁那年,他得肺病去世了。”
“你看《聊斋》最喜欢哪一篇?”徐晚枫看见她眼里噙着泪水,不忍她沉浸在对父亲痛苦的回忆里,故意用话岔开。
“最喜欢《小谢》。”谷二珏脱口而出。
“那段借尸还魂的爱情真的很凄美离奇,成书以来不知打动了多少读者的心灵。”徐晓枫盘算着她们下面该谈怎么谈,她更想了解谷二珏目前从事的职业一些情况。看来对于失足女不但男人感兴趣,女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我爸知道我现在在做这个营生,他非气死不可。”谷二珏幽幽的说。
“你现在做什么呀?”徐晚枫故作惊讶。
“徐老师真是明知故问,我做什么难道能瞒过你的法眼?就我这身装束,连街上的小学生都知道我是一个鸡。他们经常在我后面高声的说:一只鸡加一只鸡等于三只鸡,为什么?肚子里还有一只鸡。不过让你想不到的是我做的是最下等的鸡。不在歌舞厅,不在洗头房,不在浴室,只是一个站街女,男人就在路边树下草科里操我。”谷二珏流下泪水:“当年我爸给我们起名字时说,女孩子要冰清玉洁,担心一个玉不够,就用了两个玉。我姐叫大珏,我叫二珏。可如今我连瓦片都算不上,只是一双千人踏万人穿的破草鞋。哎!”谷二珏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徐晚枫又把毛巾塞给她,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性工作也是一种职业。既然是职业,就没有高下贵贱之分。相对来说,你是依靠自己的原始资本挣钱,比那些贪污腐败的脏官和坑蒙拐骗的奸商要干净得多。”徐晚枫说这些话并不是纯粹宽慰谷二珏,这也是她一贯的观点。
“徐老师,你这是真话?不是哄我开心吧?”谷二珏把毛巾递给徐晚枫,吃惊的看着她。
“我不骗你,对于同性恋和性工作者,我一直持尊重态度,这也是各人的权力。你不偷,不抢,给别人提供生理满足,给别人带来快乐,何错之有?因为付出而收取费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徐晚枫挪了挪身子靠近她,把她手拉过来,合在自己的手掌中:“你听说过流氓燕的故事吗?”
“没!”谷二珏激动地使劲摇摇头。
“她是一个单身母亲,一个洗头房的服务员。看到许多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工常年得不到性生活,于是办了一个“流氓燕工作室”,免费为民工提供性服务,但后来被封了。”徐晚枫把桌上的一盒烟拿过来,打出一支给谷二珏,自己也点上一支,继续说:“以前我一直以为性工作者是个道德问题,而不是一个法律问题,自从看到流氓燕故事后,我就认为,即使在道德上,性工作者无愧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