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
吴浩今年四十出头,在县文化馆工作,这些年,他在文学上小有成就,加入了春江市作协。
这天,吴浩下班回家,一进家门,就冲老婆吼道:“让你帮我找篇文章,你就敷衍了事,这回好了,露馅了!”
老婆也急了,说:“刚回家,你发什么神经?”
吴浩稍微平静了一下,坐在沙发上,讲起了“离奇事件”的经过。三个月前,市里组织“春江杯”短篇小说征文比赛。谁知,吴浩这次灵感枯竭,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没把稿子交上去。文化馆的领导一个劲地催,吴浩却没有丝毫灵感,情急之下,他就让在县图书馆工作的老婆,从旧书堆里帮他找几个短篇,说不定能“借鉴”点情节。
老婆领会了老公的意图,从旧书堆里找出一本名为《南山文学》的杂志,书页泛黄,封面破损。吴浩仔细一看,它出版于20世纪80年代初。老婆说:“在我们馆里,这本杂志从来没人借过,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言外之意,自然是书中的故事,可以放心“用”。
吴浩点点头,他仔细看了目录,作者都是些没名气的人。他随便翻了一页,看见一篇名为《荔枝汁》的短篇,署名“易一”。易一?没听说过。吴浩心里想着,继续往后看,文末还附了一个作者简介,说这是作者二十岁的处女作。吴浩又看了一下情节,写的是民国时期的爱情故事。
“就这篇吧!”吴浩懒得看别的了,反正是应付差事,获不获奖根本就无所谓。吴浩毫不费力地将故事改成了“自己”的文章。修改方法也很简单,人物姓名一换,故事发生的地点、时间一改,其余照抄,就算是大功告成。原先的题目叫《荔枝汁》,故事发生在夏季,吴浩就把时间改在了秋天,题目改成了《桂花露》。
吴浩把文章交了上去,谁料想两个月后,《桂花露》成功入围复评。吴浩看到复评的评委名单,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评委会主任叫易明晨,旁边括号内注了几个笔名,有一个是“易一”!
吴浩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没错,就是易一。吴浩又上网搜了一下,说易明晨二十岁开始文学创作,对比《南山文学》上易一的年龄,吴浩惊出一身冷汗。冤家路窄啊!他是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枪口上。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抄袭行为,证据确凿,万一被举报到单位,他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吴浩一着急,就把火气往老婆身上撒了。他也知道,这事儿和老婆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完吴浩的话,老婆只能安慰道:“评委也不一定每篇文章都看,你放心,没事的。”
吴浩怎么能放下心呢?之后的两个星期里,他茶饭不思,竟瘦了十来斤。终于到了颁奖的那一天,吴浩哪敢去参加什么颁奖礼?他自称病了,没有去。中午时分,代替吴浩去参会的文化馆王馆长打来电话,说吴浩得了二等奖。
等吳浩挂断了电话,老婆悄声说:“我说的吧,易明晨没有看到你的那篇文章。”
吴浩摇摇头:“不可能!一、二、三等奖一共就那几个人,听说奖项是评委们一起研究决定的,他不可能没看到啊!”
“会不会是他忘了自己当年写的那篇文章?”
“那更不可能!你没写过东西,你不知道,作者对自己的每篇文章都深思熟虑,哪会忘?何况那还是他的处女作!”究竟咋回事呢?夫妻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没一会儿工夫,王馆长又打来了电话,说市里相关领导要在下午见一下获奖作者,进行一个简单的座谈。王馆长说了,叫吴浩务必参加。这下,吴浩可不能继续装病了,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春江宾馆宽敞的会议室里,领导、评委和获奖者坐在了一起。
易明晨六十出头,头发花白,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代表评审委员会,对每篇获奖作品开始简短点评。吴浩在下面忐忑不安,等啊等啊,终于听易明晨提到了《桂花露》。在吴浩的想象中,易明晨会突然起身,当着大家的面,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道:“你抄了我的作品,还有脸来这儿领奖?我就是要你在众人面前出丑!”
但吴浩想到的最坏结果根本没有发生,相反,易明晨着重强调,《桂花露》这篇稿子他仔细读过好几遍,他对吴浩的写作风格大加赞赏,说这不失为一篇情节精彩、可读性非常强的好作品。
听了易明晨的点评,吴浩大跌眼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吴浩捧着奖状和奖金,满腹狐疑地回到家中,他的心情仍无法平静。“易明晨根本不认识我,他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转眼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每当想到这事,吴浩的心头就是一紧,心里那块石头总是落不了地。
这天下午,吴浩在文化馆附近的文化街闲逛,路边,一个旧书摊吸引了他的目光。吴浩随便翻了几本旧书,其中,一本民国短篇小说集引起了他的兴趣。吴浩蹲下身仔细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一惊,有一篇名为《桃花饮》的小说,情节竟然和易明晨的《荔枝汁》一模一样。
吴浩恍然大悟,从情节上说,《荔枝汁》“复制”了《桃花饮》,《桂花露》又“复制”了《荔枝汁》。今天,他这二手“复制者”竟然意外地看到了原版。
想到易明晨那天会上的奇怪表现,吴浩不禁暗自苦笑:“易明晨怎么会忘记《荔枝汁》啊?他之所以不揭穿我,是因为他不确定,我究竟是看过《荔枝汁》还是看过《桃花饮》。我怕他揭穿我,其实他更怕我揭穿他呀!”
(发稿编辑:陶云韫)
(插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