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所言不差,奴家早已香消玉陨……可我,我岂能甘心!唉……”李牟恍若梦境,不知所措。耳边又是一声悲戚的叹息,循声望去贞娘时隐时现飘在空中,一双秀目则成了两个冰冷,幽深的黑洞。李牟一个激灵,猛然想起大顺军官兵时有失踪,无一生还的传言,难道这都是贞娘冤魂所为?!贞娘无言相对,两行清泪滚了下来。
其实,那日守备夫妇同时遇难,贞娘没人相助无力顶开箱盖,便被活活憋死在大木箱里。好端端的官宦之家,顷刻间遭此灭门之灾,枉死的贞娘忿忿不平,便在黄昏日落后,诱杀大顺官兵,以泄心头之愤。贞娘原以为李牟也是为虎作伥的小人,见他自投罗网自然不会放过……
贞娘的叙说犹如晴天霹雳,砸得李牟呆若木鸡。当初若有一丝邪念,岂不是早成了贞娘索命的目标?!不禁后怕不已。“承蒙将军厚爱与我结成姻缘,小女子无以回报,若有来生一定与将军再续前缘!……奴家别无他求,只求将军让我的遗骸落土为安……”贞娘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满腹悲怆。
李牟怔了怔,答应贞娘将她好好安葬。他小心翼翼捧起裹在红罗裙里的骸骨,跌跌撞撞摸到了先人的墓地,把贞娘的骸骨埋在了父母坟旁。李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他认定与贞娘拜过天地就有了夫妻名分,一心要尽为夫之责厚葬贞娘,无奈时局所迫,只得草草安葬。他捏土为香,拜了又拜。李牟心里很是酸楚,欲寻块木板或树苗在贞娘墓前留个记号,回顾四周,蓦然一惊。墓地里不知何时又平添了两座新坟,李牟下意识奔了过去。
“兄长李信之墓”李牟一眼瞥去,禁不住浑身一震。这李信是堂兄李岩的别名,难道这里躺的会是制将军李岩?李牟定神细看,立碑人正是当初放他出京城的陈玉廷。虽然碑文简洁,但也从中隐隐透露了李信的死因,是牛金星蛊惑闯王用毒酒害死的。这、这真是堂兄李岩的坟茔!李牟跺脚捶胸,嚎啕大哭。
李牟恍然大悟。难怪乡邻对他视而不见,原来声称右军师的李岩已被大顺皇帝赐死,而自己又是在逃钦犯,父老乡亲是怕受牵连啊!李牟百感交集,对陈玉庭为堂兄善后的义举敬佩不已。跟随闯王举事的族人不在少数,不知还有那位李氏子弟遭遇不幸?李牟急步窜到了另座新坟前,抹把泪深深一揖。猛抬头目瞪口呆,蒙胧的月色里,“义弟李牟之墓”六个大字历历在目。
“啊,李牟!是我?难、难道我……”李牟怎么也想不到,凭吊的会是自己的坟墓。顿时,脊柱上“咝、咝、咝”直冒凉气。“倏——”突然,一条倩影从眼前掠过,恍恍惚惚的李牟凝神望去,分明是一身新娘装束的贞娘。李牟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娘子,等我……”惊恐之极的李牟只说了一句话,“卟嗵——”栽倒在自己的墓碑下……
原来,李牟逃离京城那日就已经死了。是在城门口被刘宗敏的追兵用箭射死的。只是这个信守诺言的少年将军,生前曾答应了苦命女子贞娘,要带她离开京城,竟浑然不知自己一命呜呼。直至将贞娘落土为安了无牵挂,硬撑着的最后一丝阳气才消磨余烬。李牟一头倒下,便最也不能聚气成形了……
陈玉廷眼睁睁见自己的结拜兄弟倒在城门口,回转军营又惊闻姑表兄长李岩已遭不测,悲愤交加,心如死灰。三日后,带着表哥与义弟的骸骨悄悄离开了京城。陈玉廷回到故乡,趁夜色安葬了表兄义弟,从此无意功名隐居山林。
陈玉廷一身武学,无奈生不逢时。隐居乡间后,整理民间武术,决心造拳遗世。明末清初,陈玉廷融诸家之长,创编了太极拳术。时至今日,贞娘之事似幻似真,李岩也成了过眼烟云,唯陈氏太极拳源远流长,风靡世界。据说,陈玉廷被尊为太极拳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