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换一块田。我们有三块大小不等的田,在夏天都得插满秧。我学得很快,甚至很快能超过爹了。爹很高兴,说我是块料,以后会是个好农民。我也很高兴,记忆中我考试得一百分也没被爹表扬过。爹只跟地亲热,爹说我能当个好农民,那就不会错。我站在比我还站得高的秧面前,一步一步倒退,秧们一步一步前进。看着秧们在我面前一片一片壮实起来,想到秋天,它们都会举一穗沉甸甸的谷子在田里望着我,我小小的一颗心就充满了向往与喜悦。造物就这么神奇,我给了秧们生命,秧们就会拿谷子来谢我,而爹在母亲的田里种下了我,我拿什么来谢?
《最好的肥料》
十二岁,也许是十三岁,我说话的声音开始像爹一样粗壮起来,我有点害怕,爹说怕啥?娃你长大了。长大了就意味着我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农民。爹说要教我施肥。爹站在地的中央,把粪勺一伸一抖,一勺大粪“泼”一声,就隐入了菜花丛中。然后菜们便会应着这“泼”的一声,猛地往上窜一截子。我听着这“泼泼”地声响,以为在听一首民乐了。爹敲我的头,发什么呆?你来。
粪勺的柄比我个头高,拿在手里,极不舒服。我把它伸进粪桶,一缩,“咣当”一声溅了一身大粪。臭!我蹙眉头。原来这歌好听却不好唱。爹又敲我的头,不像个农民,这粪是个宝,没这粪,就没你吃的粮。这是不是爹第一次给我有关于“粪”的课。在我刚上学那会,爹就跟我讲,娃,你要忍着,千万别把粪拉在学校里,一定要把粪拉到自家茅坑里。我不清楚粪的好处,常常作弊,于是爹又常常问我:娃,你有几天不拉屎了?为了爹能少问几次,于是我每天一次,不管拉不拉屎,都到自家茅厕转转。
可能别家的爹爹也都这样给娃子上课,所以每天学校放学,你就可以看到一群娃子捧着肚子,甚至提着裤子,往家里赶,体育课上从没见他们跑那么快过,憋了一坨屎,就能给他们那么大的力量,我想不通。爹也是。一次上邻村拆房子上邻村借根杠子,过了一会回来了,娘说:这么快?爹一声不响进了茅厕,出来的时候,总算嘘了口气,跟娘说:还好,没浪费。这下把娘逗乐了:看把你美的!
我看看爹,发现爹又准备敲我的头了,赶紧把一勺粪撒出去,“泼”一声,美丽动听。粪比现在的化肥好,撒在里,过十年,新翻的泥土里,你还能闻到粪的香味,要是化肥,你试试,百十块钱一包的氮肥磷肥钾肥,撒在地里,一场雨,就淋得不知跑哪儿去了。所以老牛还在那会,每次和老牛一起出去看风景,爹都要我捎上个篮子,把牛粪拾回家,把它们堆在东面的土墙下,等它们熟,刚出的粪,新鲜,却不肥田,弄不好还会伤苗。须把它们堆在一起个把月,才会熟,等里面的熟了,爹又会把它们翻过来,里面的翻到外面,外面的翻到里面,像我现在翻一本书一样,看过了,就往后翻页,有时候想起什么,又往前翻。大粪熟了,就要反复捣,等里里外外都熟了,才能下田。我看着爹翻粪,比我翻书还要兴奋和神圣,我就知道粪对爹的重要了。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教会咱家的老牛,如何也像爹一样,忍着不拉屎,所以一看到牛尾巴耸动,我就紧张,准备用篮子去迎接新鲜的牛大粪。
后来我没多久我就学会了怎样把熟透了的粪,按比例兑上水,然后用毛竹做的扁担,把它们担到地里去肥田。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我还相当袖珍,站起来,和粪桶担子差不多高,必须踮着脚,才能防止桶底磕着地,把大粪荡出来,我也还没能力把一整担大粪都扛到知心肩上,我的肩只够担一百斤力,所以只能担两个半桶,在茅坑与地之间来回摇摇晃晃。爹说不急,你是我下的种,以后你也能担五百斤的力。
看来我还不是个真正的农民,我一直等待,有一天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农民。
《一块地,死了》
注:(此文在新散文上已经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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