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既并秦嘉的部队,遂气势汹汹地推进至胡陵地区。
此时,战场形势的变化,迫使章邯从临济分兵南下,增援在这一带作战的秦军,眼下正到达栗县(河南夏邑)。
这就是说,经过漫长的等待,项梁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了,他终于有机会在现实中,而不是一直停留在梦里,面对面地与秦军决一死战。
事实证明,项梁不愧是将门之后,他的沙场点兵,手笔阔绰,确不失大将风度。
在正面战场,项梁迫不急待地采取主动,派出别将朱鸡石、馀樊君直接实施攻击。
与此同时,精通兵法的项梁,还有一个更为惊险刺激的举动:派项羽悬隔千里,远距离攻击襄城(河南襄城)。
项梁这步棋的战略视野极为恢宏,用意也极为诡异。因为项羽一旦拿下襄城,势必与此时掌握在吕臣手中的陈邑,形成呼应之势,这就意味着进抵栗县一线的章邯,其西撤之路完全被切断。
而章邯的西北向是拥地数十城的魏国——尽管章邯围困了临济,但一时还不能打下,况且齐、楚联军还有后续动作,此待下文再讲。
东北是虎视眈眈的齐国,近距离的东面则是项梁。
用笔在地图上画一个圈就会发现,章邯的部队就处在这个圈中。这就是项梁的如意算盘:
战略合围秦军。
有负重望的不是项羽,而是朱鸡石和馀樊君。
战役虽然艰苦,项羽到底拿下了襄城。而后者却战事失利,馀樊君战死,朱鸡石逃回胡陵。
大兵团作战,军纪焉能不严。在回军薛县的同时,项梁杀了朱鸡石。
在攻打襄城的过程中,由于襄城的坚守不下,大动肝火的项羽,给我们展示了其极为冷酷残暴的一面:
活埋了襄城的所有活口(皆坑之)。
这就是项羽成功又不成功的亮相。
说成功,是指他的作战能力无人可匹敌。
说不成功,是指项羽的如洪水猛兽般的非理性,自此埋下了他后来惨败的祸根。
根据现有的记载可知,项羽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义的人,这在前面提到过。曾经在项羽手下干过的韩信,也承认这一点。但韩信是有条件的承认,他在分析项羽这个人的性格特征时,归纳了二点:
一是“匹夫之勇”;
二是“妇人之仁”。
何谓“匹夫之勇”?
没有全局观念,只想个人逞能,这就叫“匹夫之勇”。
那么,什么又是“妇人之仁”呢?
无原则,无立场,一味感情用事,这就叫“妇人之仁”。
匹夫之勇+妇人之仁,这就是说,项羽不是一个可以担大任“谋全局”的将才。
应该承认,秦始皇也暴脾气,问题是,他知道什么事可以暴脾气,什么不能暴脾气。
换言之,秦始皇知道什么时间点该做什么事,这就是理性的力量,由此才成就了他不世之功勋。
而项羽则是接近于童年的率性而为,他要替灭亡的楚国报仇,他要替死于非命的祖父报仇。
就为了这个目的,也只有这个目的,他的大军所过之处是无不残破,他坑杀二十万秦廷降军,他屠咸阳城——一个“屠”字,几乎等同于杀光。
他放火烧了咸阳宫,火三月不灭,有资料表明,他甚至刨了秦始皇的坟墓(学者李学勤的观点)。
项羽全然不顾可以坐天下统治人民。
或许他从没这样想过,事实是,他还真没这样想过。
有人劝他,鉴于关中的形势,是可以成就霸业的。
项羽掷地有声地回答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这就是项羽的志量。
结果是,他得到了这样的回报:
秦父兄痛入骨髓。
于是乎,形势急转直下,关中秦人全面倒戈加入刘邦阵营,自此成为项羽铁打的对立面。
当楚汉争锋正急时,坐镇关中的萧何,“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军”(“未傅”是指未达到法定征兵年龄的人),关中人是积极响应,倾巢而出。
如此民意,焉能不败?
最为悲惨的是,当兵败如山倒的最后时刻终于到来时,拿出最仇恨的姿态,七手八脚将项羽的尸体扯得七零八落的人,恰也是秦之旧军人。
这五个同样充满复仇之火焰的人,分别是:
吕马童、杨喜、吕腾、杨武、王翳。
在刘邦收复关中时加入刘邦集团。
一报还一报,就是这个景象了。
只便宜了刘邦,两强相害他取其利,高明而从容地收拾得旧山河。
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