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拳场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个汉子,高个儿见史正万走进了场子中间儿,就问:“这位兄弟入场可是要比拳脚吗?”
史正万点了点头。那人又问:“兄弟,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押的吗?”
史正万身无分文,只有手上还有一只蓝田玉扳指,史正万二话没说,到当铺里当了十两银子,“咣当”一声扔在了铜盘里,顺势作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式,说:“请。”
放拳场的两个汉子根本就没将史正万瞧在眼里,高个儿抱着膀子,走到史正万面前笑着说:“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拳脚无眼,弄不好命都得搭上,你可要想清楚了。”
史正万说:“多谢大哥美意。不过,我史正万既然站在了这里,就已经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高个儿见说,也亮开架式,示意敲起了开场锣。锣声响起,两个就在石灰圈子里一来一往地斗了起来,如龙腾虎跃一般。刚开始,史正万以守为攻,后来,突然反守为攻,快似闪电,伸腿猛踢。高个儿一见,想收住已经抬起来的左腿,哪里还来得及,他只觉迎面骨一麻,一屁股坐在了石灰圈外。围观者是一阵喝彩。
高个儿还想上来比试,被矮个儿制止住了。矮个儿走到史正万面前抱拳说:“兄弟好身手,我们兄弟两个认输。按规矩,我们兄弟当付你二十块现洋。”矮个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现洋放在史正万手里。“江湖上有句话:人不亲艺亲,艺不亲刀把子还亲呢!我见兄弟身手不凡,非常敬佩,很想与兄弟交个朋友,日后也好有个照应。我做东,咱们哥几个儿到客来顺喝一顿,请兄弟务必赏光。”
史正万肚子里正咕咕叫呢,见矮个儿非常诚恳,就高兴地答应了。几杯酒落肚,三个人唠得挺投机的,于是互相通了姓名:高个儿叫唐明栋,矮个儿叫杨玉坤。两人都是关内人,在家乡混不下去了,仗着一身武艺来闯关东,在盘山正阳街上设了这个拳场,不为别的,只为混口饭吃。唐明栋提议:“咱们哥几个同命相怜,碰到一块也算是缘份,不如效仿桃园三结义,同甘共苦,闯出一番事业来。”杨玉坤一听,马上表示赞同。史正万一想,自己独身一个人在外闯荡也不是办法,再说,唐、杨二人看起来也都是豪爽义气之人,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三个人当即在客来顺内置下香案,对天盟誓,换了帖,结成了异姓兄弟。唐明栋为长,史正万为次,杨玉坤为幼。
回到唐、杨二人的住处,三个人就开始商量创业大计。史正万说,开设拳场只能维持温饱,要想干大事业就得做买卖,有了钱,啥事都好办。唐明栋和杨玉坤听从了史正万的话,拿出他们苦心积攒下来的二百两银子,和史正万一起到内蒙去贩卖马匹。那真是风餐露宿,晓行夜住,吃尽了千般苦,受尽了万般罪,经历了常人无法经历的诸多磨难,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攒,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地挣,买卖渐渐红火起来。
十年的苦心经营,哥三个儿积攒下了万贯家财。按照当时的规定,唐明栋当了大掌柜,史正万当了二掌柜,杨玉坤成了三掌柜的。在这十年间,哥三个也都先后有了自己的女人和宅院。
这年夏天,黄昏时分,唐明栋领着贴身伙计杜坤,带着二十个小伙计赶着五十匹马从内蒙赶回来,眼看就到了盘山地界,唐明栋心情格外兴奋。这次,唐明栋自告奋勇和杨玉坤去了内蒙,让史正万在家负责外销,买卖做得相当顺利,收上来的都是些上等的伊犁和蒙古马的杂交种。唐明栋一高兴,让杨玉坤在内蒙继续挑选马匹,自己押运马匹回来了。走到拉拉屯的时候,忽见前头尘土大起,一队骑马的蒙面汉子飞奔而至。领头的手持两把德国产的镜面大匣枪,其余的个个背着“汉阳造”。唐明栋知道碰上胡子了,赶紧命令伙计们作好战斗的准备,自己则催马来到这队蒙面汉子的马前。唐明栋行走江湖多年,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懂得不少绿林中的规矩,他本想套套近乎,万一是自己熟悉的绺子不就万事大吉了?刚想报报迎头,就见为首的汉子一挥手,其余的汉子手中的“汉阳造”便开了火,伙计们当场被打死,唐明栋吓得险些从马上掉下去。
就在这时,为首的汉子“嘿嘿”一阵阴笑:“唐掌柜的,我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让你看看我是谁——”为首的汉子说着撕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唐明栋一看,竟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史正万!
“正万,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唐明栋声嘶力竭地喊道。
史正万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哥,俗话说得好,一个槽子里拴不住俩叫驴,更何况我们是弟兄三个?你不会忘记吧,你仗着你是商号的大掌柜,肆无忌惮地在贩运的途中将大把的银子塞进你自己的腰包。大哥,我今儿实话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哈哈……”
唐明栋刚想辩解,就听“砰砰”两声枪响,唐明栋只觉得眼前晃动了一下史正万得意的笑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三天后,唐明栋的夫人陈氏也悬梁自尽了。
史正万就这样成了商号的大掌柜的。不久,杨玉坤回来,史正万谎称唐明栋在黑风口遭遇了一伙胡子的毒手。那年间,胡匪多如牛毛,故此杨玉坤深信不疑,拉着史正万的手到唐明栋坟前痛哭了一场。杨玉坤还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向他袭来。
那一天傍晚,杨玉坤从商号里出来拐了个弯儿,想去西城边的丽春院。杨玉坤平生不嗜烟酒,就爱逛窑子。每年,光是花在窑姐身上的银子就不少于三千大洋。妻子劝不过,气得不让他上她的身,这更成了他去窑子最好的借口。最近这些日子,丽春院里新来了个叫甄九娘的窑姐,把杨玉坤迷得三魂五倒,只要一有空闲,杨玉坤就往甄九娘那儿跑。杨玉坤正哼着小曲《王大娘补缸》,就觉得脖子被一个人牢牢卡住,紧接着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柱子上,眼前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这才知道自己被胡子绑了票。当胡子头掀开蒙在脸上的黑布时,杨玉坤不由大惊失色,绑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情同手足的二哥史正万。
就听史正万“嘿嘿”一笑:“兄弟,你知道我今个儿为什么请你到这地方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