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学过。”
“你调皮呢,我来教你。”老头拿起烟卷儿做示范,小妹没法推辞了,只得忍气吞声,坐在老头怀里,来了个“喜鹊送食儿”。小妹的小脸蛋一挨上老家伙的干瘪腮帮子和毛茸茸的白胡须,就闻到了一股烟臭味,小妹浑身涌起一层鸡皮疙瘩。这老臊神还一手搂着小妹的腰,轻轻拍着,仰脸阖上双目,得意地过晕呼劲儿。
小妹望着这张丑陋的变了形的山羊脸,心里突然有了个恶作剧的想法。她划着了第二根火柴,第二次给贾老头点烟。火柴在老嫖客的山羊胡下一过,胡子上有桂花油,“咝咝”地着了起来,火焰摇晃着往上舔,胡子烧着了,散发出一股燎鸡毛的焦臭。
老东西像猫儿蹬在了火炭上,“嗥”地一声弹跳起来,伸手忙捋下巴颏,抹下一把焦臭的须灰。小妹见老头儿没了胡子,活像个灰不溜秋的烧羊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老东西气炸了肺,浑身哆嗦着骂道:“好你个小兔羔子,敢燎大爷的胡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他顺手操起文明棍儿,满屋子追打小妹。小妹胳膊腿儿利索,鱼儿似地在老东西身前身后钻来跳去。老头见打不着小妹,尖着女人嗓子喊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同时冲屋里的东西撒开了气,文明棍一通乱打,桌上的碟儿、茶杯都被打碎了。
这下康小妹心里发了慌:坏了,这下祸闯大了。茶房老妈子小步紧颠着上了楼,放下手中茶壶。一见老头子尊容,啼笑皆非,她强忍住笑喝斥小妹:“好你个小蹄子,你是怎么伺候贾先生的?我怎么嘱咐你来着?”
苏老鸨也进了屋,还没问什么事,贾老头儿冲着她那张胖脸蛋儿就是一耳光:“看看你调教的姑娘,没他妈的教育好就来陪老子!”
苏老鸨儿一见贾老头和地上的破瓷片,马上明白是怎么回来了,恶狠狠揪住小妹打了一耳光,骂道:“你吃了豹子胆啦?敢冒犯你贾大爷,一会我非抽死你不可!”回过头又忙着朝贾老儿赔不是。小妹想起了秋英所遭受的那些酷刑,心里不由一寒,思忖着得赶紧想个什么法儿补救才好。
贾老头儿摸着焦黑的秃下巴,气哼哼地骂道:“混蛋!敢燎我胡须,毁我容颜,这叫大爷我怎么出门,怎么见人?”
苏老鸨子满脸堆笑,小心劝慰:“贾老先生呀,气大伤身。您可是场面上的人物,见多识广,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跟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苏老鸨儿滚动她三寸不烂之舌,香甜话儿一套又一套的,还真把老东西的火气给顺溜下去了。老家伙哼一声,提起文明棍要走人。小妹急了,客人还没给钱呢,要是走了,这顿鞭子她是逃不过了。急中生智,她几步跨到老东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了老头一条腿:“老爷爷呀,您可不能走,您这一走我就得挨鞭子呀!您刚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又砸了这么多东西,您还没给钱呢。我没钱就得挨鞭子呀!您就可怜可怜我,给了盘子钱吧。”
康小妹这一哭,竟哭出这怪老头的几分兴趣来。他觉得这女娃儿特有韵味,即使是哭,也好看得很,就是淘气,也淘得别出心裁。他哈哈一笑,伏下身去在小妹的泪脸上拧了一把:“这回儿不调皮啦?我让你烧我的胡子,我让你和我玩‘鱼儿戏水’。得,别哭啦,起来吧,我掏钱。”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塞给小妹。
小妹睁眼一瞧,有门儿,哭得愈发悲切。老头儿觉得奇怪:“嗨,我都给钱啦,咋还不起来?”
小妹哭道:“爷爷呀,您这给的是砸东西的钱,买盘子的钱您还没给呢。您一走,我照样还得挨鞭子。”小妹双手抱住老头的腿不放,撒着娇儿地摇晃着。苏老鸨儿在一旁看着暗自高兴:这个小妹倒是比秋英机灵得多呀!
“好好好!我认啦,给钱!快起来吧,你这个猴精!”贾老头儿看着小妹那张调皮俊俏的小脸蛋儿,手指一戳她的脑门儿,再掏出五块大洋塞给了小妹。
贾老头走后,康小妹将十块银元交给苏老鸨。苏老鸨望着小妹毫无泪痕的脸,暗自喜欢:“倒是块好料子,调皮得可爱,可是太调皮了。”小妹知道摆脱了鞭灾,心里松快下来。不料苏老鸨儿胖脸一虎,厉声说:“走,跟我下楼!”拉着小妹就朝楼下走。
突然从走廊尽头那间屋里出来两个姐姐,一下跪在苏老鸨前面,拦住了去路。小妹一看是凤仙和仙鹤,心头热辣辣的,直想落泪。苏老鸨儿叉开两条白薯脚,站住问:“你们来干什么?”
凤仙说:“妈妈,秋芝初次开盘子,又把钱要了回来,求妈妈饶了秋芝吧。”
仙鹤也说:“苏妈妈,您对我们这些姑娘如亲生母,秋芝还小,您就饶恕了她吧。”
苏老鸨看看两个红姑娘,脸上怒气退了些许。小妹也机灵地挨着两个姐姐跪下求饶:“妈妈,饶孩儿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待客,多挣钱。您打伤了孩儿,明晚我怎么给妈妈挣钱呢?”
苏老鸨听小妹真会找词儿,本来也就不想打她,这时倒落得个顺水人情,便假装虎着脸说:“算你这张巧嘴能说。今儿看在两个姐姐的面子上,饶你这一遭,以后再有第二回,我可扒你一层皮!滚吧。”
“谢妈妈。”小妹欢喜地起身,挽住两个姐姐离开走廊,来到院中竹丛里,搂着凤仙和仙鹤千恩万谢。凤仙说:“苏老鸨不打你,主要是看你日后能红起来,否则,我们再怎么求情也是没用的。自古以来,老鸨们的心肝都是黑的,她们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怎样从我们身上榨出油来!”
仙鹤也拉住小妹的手劝道:“妹妹,往后别太任性了,碰上什么样的客人也得屈从和忍受。客人往你嘴里吐了唾沫,你也得装哑巴,往肚里咽,谁叫我们是窑姐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