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明见状,慌忙跪在地上,对恩师叩拜不迭,他清楚地记得他赶考时患病京城,郑文救他一命,又荐他金殿单科考度,这重生之恩,荐举之情,拔助之义重如泰岳!如此大恩非但未报,今天还要公堂审问恩师,良心何忍?他泪流满面对恩师说:“恩师,学生不能啊!”
郑文见廉明这样,不由大怒道:“身为朝廷官吏,就该秉公执法,效忠朝廷,岂能为小私而废大公,今天审师,非但无损师生之义,更能成全为师为国举贤之名。廉明你要三思了!”
面对恩师的训斥,廉明不敢违背,他无奈坐进公案,喝道:“把所有事情如实供来!”
郑文跪在堂口,开始供述起来。“二十年前我父为礼部尚书,他为人直耿,做官清廉,深受阉党魏忠贤嫉恨,后以东林党之罪被杀朝堂。多亏同朝牛大人相救,我才逃出京城,去投靠应山的杨涟伯父。哪想被奸人察觉,魏忠贤为斩草除根,派人追杀我。我好容易逃到淮河县,又遇淮河水涨,无法渡河。我无奈逃生,跑到竹影庵,因劳累饥饿过度昏倒庵前。
“等我醒来已躺在庵内,见一僧一俗两个女子立在我的面前,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知是她二人救了我,忙要挣扎起来向二人道谢。她们叫我别动,并端来一碗面汤让我喝下。原来这是此地富豪周龙的家庵,女尼名叫灵持,俗女名叫云芝。这云芝也是可怜人,自幼父母双亡被迫要饭来到这里。因灵持俗姓云,其兄云理在周家渡口当艄公———郑文指了指老艄公,“就是他!”———他兄妹二人收留了云芝,从此云芝与灵持为伴。我逃到这里被拾柴回来的云芝所救,我向二姐妹如实道出我家受冤的经过,她们同情我忠良之后遭此不幸,恨奸贼篡权误国残害忠良,便收留我在竹影庵读书。后又听说杨涟伯父也被魏忠贤害死,全家遇难,我无处可投,便在竹影庵安顿下来,以求将来能有个日清天朗的时候。
“我在竹影庵隐住了两年。两年中,我受云理大哥、灵持大姐和云芝大力帮助、细心照料,学业大增,渐渐地和云芝情通方寸,后由云理兄为媒,我与云芝结为百年之好。我把我随身带的家传墨玉龙凤镯赠给了云芝,以作婚姻聘礼。一年后,云芝生下了我们的儿子。
“一天,我正逗孩子玩耍,忽然云理兄领着我的家人郑义来到,原来新主登基,魏忠贤已除,圣上为我父平反昭雪。圣上念我父是含冤忠臣,准我承继父职,为此我母亲令家人郑义来寻我回京。
“冤案平反,无疑是天大喜事,我即准备和云芝回京,可郑义说,老夫人有命,要我回去和当年指腹为婚的牛丞相之女成亲,不能带云芝回京。我虽与云芝是患难夫妻,但还是私自招亲,郑家家规甚严,无奈只好实告云芝。云芝十分通情达理,忍着极大悲痛留在竹影庵。我与她约定,回去禀明高堂,最多半年,少则数日接她回家团聚,分别时她把那只龙纹镯给了我,以作纪念。
“哪想回家后,出了事端。吏部侍郎周龙参我一本,说我在竹影庵私自招亲,不合六礼,有伤风化,要朝廷拿我问罪。多亏牛丞相从中斡旋,才保无事,当即遵母命与牛小姐成婚。婚后,我母不敢得罪牛丞相,命我带着银子来处置云芝母子,意是叫我毒哑云芝,送进无人知道的地方藏匿,有银子养赡,早避是非之地。这种狠心我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那夜我与郑义秘密赶到这里,在树林藏好马匹,便往竹影庵奔去,听到庵内有一男子和两个女子饮酒嬉戏之声,我一看那男子是周虎。这周虎是此地色魔,专干些玩弄女人之事。我以为灵持和云芝定是不守妇道,与周虎做那下贱苟且之事,顿然大怒,把原来对她的爱化成了仇恨,当即命令郑义在我走后把这两个淫女杀掉。郑义问我孩子怎么处置?也是我气昏了头,就说随你的便吧!我怕郑义手软,给他下了死命令,要刀上验血。
“郑义去后,我寻个旅店住下,等郑义复命。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天过去也未见郑义,忽听人说竹影庵的两个女子失踪了,我知事情不好,也顾不得郑义了,紧忙回京……二十年过去了,我知道云芝已不在人世,也怪我草率,未弄清真相就害了二人性命。我无时不在自责,想那既是恩人、又是发妻的云芝为我受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罪啊,我心里如同刀绞,自愧与其苟活,还不如早一天服罪,这样也好受一些啊!”郑文讲了这一切,在公堂上痛哭起来,满堂鸦雀无声,有几个心软的人竟也陪着流泪。
听着郑文痛心疾首地述说,廉明已把渡口女子定为云芝了。但他必须要找到郑义这个凶手才能坐实这一命案。于是他问郑文:“那杀人凶手郑义现在哪里?”
郑文供道:“自那夜以后郑义便没了踪影。”
“他不是你的家人吗?”
“是我的家人不假,可不是郑氏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