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们将神风宝船冲洗干净,只待它的主人登上甲板,便可扬帆启航。但是它的主人汪直,却并不急于登船。他依然是白衣纶巾站在码头上,安静地看着这艘改装船,那神情,仿佛是在欣赏一首诗、一幅画。阿衡也同样安静地站在汪直身后,但她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仿佛在说:“就这不伦不类的破烂,也能称得上宝船?”
但是,汪直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说话。有汪直在,就没有她说话的权力,除非是汪直让她开口。
汪直安静地欣赏着,接着他的眼神渐渐亮了,终于说道:“好船,果然是艘好船。我现在就想试试它,看看它到底有多好。”说着,汪直抬腿迈上踏板,阿衡一脸迷茫地跟在汪直身后登船。
驾驶舱里,只有一只手臂的戚老六沉稳地握着舵轮。新改装的船,只有最熟悉它的船老大,才能有效地驯服它。戚老六向绝念请求,由他来完成这次首航。绝念同意了,汪直也没反对。在汪直心目中,绝念不是绝念,而是他的对手黄涯子的克星黄坚子。
神风宝船平稳驶出港湾,港外碧波万里,晴空如洗。众人眼眺大海,专注航行。阿衡却无聊地点燃一炷熏香,然后坐在舷窗边,注视着窗外发呆。
宝船开始加速,并反复试验转向,一连串轻松的紧急转向,把新舵的灵活性展现得淋漓尽致。汪直的眼神更亮了,他忽然发现,这艘改装的神风宝船,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他想,有了这宝船,船王也就不再可怕了,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可是,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发生了,当戚老六进行又一次急转时,舵轮反弹回来,船体顿时倾斜,舱内和甲板上的人纷纷跌成一团,就连坐在窗前的阿衡也被摔下了凳子。
在这一片摔倒声中,猛听得一声如雷暴喝,阿衡慌乱中抬头望去,只见戚老六的独臂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亮闪闪的分水刺,如离弦之箭般地扑向汪直,分水刺不偏不倚刺中汪直的心脏部位。汪直惨叫一声,捂着伤口仰面跌倒。
舱内众人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呆了,戚老六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狂笑声,脸上的刀疤也扭曲得分外狰狞。
“你是谁?为……为什么刺杀我?”汪直已失去平素的儒雅神情,他的脸也因疼痛而扭曲得惨白可怖。
此时,船舱外的众喽拥了进来,抽刀拔剑将戚老六团团围住,但戚老六却毫无惧色,依旧狂笑不止。他带着一丝复仇后的快意道:“没用的,今天你我二人注定要同归于尽。我在分水刺上抹了海环蛇剧毒,绝对不会有人能救得活你。”
汪直也嘶声叫道:“你到底是谁?”
戚老六一字一顿道:“你是我最大的仇人,也是我最亲的兄弟。”
“兄弟?你……你是汪海?”汪直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
冲进船舱的众喽也都愣住了。
十多年前,汪海是这个帮会中的二当家,在一些资格老一点的喽们的心目中,他们那个二当家,像老虎那样威猛。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又老又跛的老船夫跟二当家画上等号。
那是一段血腥往事,也是一出人伦悲剧。每个海盗身上,似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汪海知道汪直的致命秘密,这些秘密甚至威胁到汪直在帮会中的地位。而汪海也在利用这些秘密,企图夺取汪直的权力,汪直岂能容忍?于是,在一次打劫荷兰船队的行动中,汪直出卖了自己的亲弟弟,使汪海遭到荷兰人的伏击,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