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探望男友楠,来到海拔四千多米高度的雅鲁藏布江边。那里有一个小哨所,就三个大兵,楠是班长。
我到达后的第3天,又一位客人来到了这个孤单哨所。客人是位漂亮姑娘,叫雪莲,人和名字一样美丽。雪莲也是来探望男友的,江对面有一个空军大峡谷气象站,她男友阿兵是那里的工程师。雪莲在路上奔波了10天,才到达这个小哨所,但由于江面上结了一层不厚也不薄的寒冰,船不能划,人也不能走,所以她只得先在这个哨所待下来。
当天下午,楠就拿起电话,接通了空军气象站,但那边说阿兵已随中科院考察队进大峡谷考察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就这样,雪莲在这个小哨所住下了,跟我搭一个铺。楠说,当一个高原兵不容易,一个女孩子能够千里迢迢不畏严寒来到这里探亲更不容易,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第5天,江面上的冰依然不厚不薄。楠再次摇起电话机,扯着嗓子呼叫空军气象站。但是话筒里除了风声外什么也听不见。我发现,雪莲渴望的眼神在楠摔下听筒的瞬间变得黯然了。楠觉察到她的反应,眉间也是一团黯然。
转眼间,就到了第10天,电话里说阿兵还没有回来,而江上的寒冰依然没有变化。这天早晨刚刚起床,就听雪莲说:“我得走了,我请了30天假,在路上走了10天,在这个哨所等了10天,再不回去就超假了。”
我、楠跟那两个哨兵都面面相觑。尤其是楠,看到雪莲落寞的表情,好像不能见阿兵,是他的过错,连声对雪莲说“对不起”。我劝雪莲,10天都等了,还在乎这几天?如果你前脚走后脚阿兵就回来了那多揪心!雪莲沉默了,过一会儿说,可这冰还是那么不厚不薄……
五个人一时沉默无语,雪莲则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楠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得请示一下,用炸药把冰炸开!”他打了电话给团部,但又是两天过去,团部一直没有回音。
这天,楠从团部回来,对雪莲说:“炸冰的事儿,团部还在考虑;我到江边去看了,还是不能行走,也不能划船,吃过饭后,你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我听了有些难过,为阿兵,为雪莲的爱情。
那天我们没有做饭,只是拿了些罐头当早餐。楠端起杯子对雪莲说,你就要走了,军人不许喝酒,就让我们以这杯雅鲁藏布江的水代酒敬你三杯吧。一是祝你一路顺风,二是希望你明年再来,三是请你讲一讲你和阿兵的故事。雪莲就说:“好,我明年一定来。现在,我就讲一讲我和阿兵的故事吧。”
雪莲说:“我们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和阿兵是中学同学,他也是我的第五个男朋友……你们不要吃惊,我们都是同学。前四个男友都比阿兵有钱,有地位,他们为我大把大把地花钱,从来都不吝啬。金钱蒙住过我的眼睛,也擦亮了我的眼睛。当我对爱情一次次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一条消息,说阿兵大学毕业后,积极要求参军并主动进了西藏。我就在电台为他点了一首歌:《青藏高原》。阿兵听到这首歌后,主动联系我,然后我们就相爱了。从此,我把感情从泥潭里拨了出来,给了军人,给了西藏。现在,我认识了你们,我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次没能见到阿兵,我很难过。离开你们,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雪莲见我们的神情有些酸楚,就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然后,她便唱起了那首《青藏高原》。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远处河对岸的喇叭里也传出了《青藏高原》的优美旋律。雪莲的眼睛里立即闪出异样的光芒,激动地说:“是他,一定是他!他说过他每次从外面回来,气象站的战友们都会为他播放这首歌。”说完,雪莲忘情地冲出了哨所。
这时,电话铃响起,团部的命令下来了:把冰炸开,送雪莲过河。楠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喜色。他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江水,抱着炸药包就往江边跑去。临走,他对我说:“江上凶险,那两个新兵又都没有经验,还是我这个老兵去吧。”
楠抱着炸药包,往江里走去。就在炸药起爆的那一瞬间,突然一阵狂风吹来,楠的身形晃了一晃,滑倒了……一声巨响过后,等我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江面已是一片血红……
楠死了,死在为这铁血高原上一个大兵的爱情团圆中。追悼会那天,团部几百名官兵全都来了,在小哨所的坝上,他们一齐向他默哀致敬。阿兵也来了,雪莲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满眼泪痕地说:“我对班长承诺过,我明年还要来!不管明年你有没有退伍,我明年都一定要来!”阿兵拼命地点头。
“楠,明年我也会来。我会到高原来看你,这儿,是你的家,也永远是我的家。”我没有流泪。在那块漆黑的墓碑上,刻着“楠之墓,爱妻秀敬立”八个血色大字。我的手中,就紧紧地攥着那张两天前楠从团部领回的退伍证。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楠曾对我承诺,等回到家乡的小城,我们就去领取结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