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因公到北方出差,因火车晚点,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午夜,下了火车正愁找不到旅馆,就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手拿一块牌子走了过来,原来她是附近一家小旅馆的服务员,来车站拉客的。
深秋的北方已是寒气袭人,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衫边瑟瑟发抖边极力向张显推荐自己的旅馆。张显看她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同意跟她去看看。
女子很高兴,把正在远处抽烟的一个胖胖的男子叫了过来,介绍说他是厨师大象,专为她前来保驾的。大象伸手要帮张显拉旅行箱,被张显拒绝了。这女子叫小兰,她和大象一前一后领着张显进了广场对面的一条胡同,七拐八拐,越走灯光越暗,张显不禁有些后悔,要是住进了黑店可就糟了⋯⋯
前面的一盏路灯下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正仰在座位上睡觉。拐过墙角不远,旅馆到了,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英雄旅馆。张显四处一打量放了心,店内干干净净,除了柜台处一个值班的中年妇女,再没有别的闲人。张显交了押金,被安排在了临街的一间客房。
张显又累又饿,很想喝一杯热茶解解乏。小兰把茶水给他送到房间,忽然压低声音说:“小心,这是黑店!”张显吓了一跳,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就在这时,原本客气的大象忽然在外呵斥起小兰来:“还不快问问客人吃什么,在里面瞎说啥?”小兰答应一声,提高声音说:“大哥,您要吃点啥⋯⋯”然后马上又压低了声音,“少点菜,别喝酒,看我眼色少吃亏⋯⋯”
看来小兰也是迫不得已才在这里干,张显很感激她的提醒,只点了一个菜:清炒土豆丝。没想到菜炒出来,竟要他五十八元!他刚质问了一句,大象冷笑道:“土豆从播种到成熟要多长时间?我深更半夜把你接来,还没要补偿费呢,这个价一点都不贵!”
张显见小兰冲自己微微点头,只好忍气吞声把钱付了。吃完饭,刚忐忑不安和衣上了床,没想到小兰又来敲门。张显刚把门开了条缝,小兰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原来是被大象推进来的。
大象狞笑着对小兰说:“老办法,好好伺候这位老兄!”小兰花容失色,连连哀求大象放过她,大象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血顺着小兰的嘴角就流了下来,小兰伸手擦了擦,带着哭腔转头哀求张显:“大哥,借你的手机用用。”
张显怒视着大象,不假思索就把手机给了小兰,谁知小兰却转手给了大象。大象嘿嘿一笑,转身就走,张显刚要拦住问个究竟,小兰把他拽住了,她把门插死,嘤嘤哭着说出了原委。
原来,小兰是被人从河南拐卖到这家黑店的,她被强迫到火车站拉客,之后又被逼和客人同房,稍有不从便会遭受一顿毒打,客人反抗也同样如此,打手随叫随到。由于怕客人报警,每次都是先逼着小兰把客人的手机骗了去,而且还要她必须拿回1000元钱。
小兰泣不成声地哀求张显:“大哥,你就当是救了我吧⋯⋯”张显怒不可遏:“真是帮畜生!”他知道这钱是非出不可了,不然,他们不知会想出什么办法来陷害他,于是便拿出1000元交给小兰:“你把这钱交给他们吧!”
小兰感激地紧紧抱了他一会儿,抹干眼泪出去了。很快,她又一脸惊恐地跑了回来:“大哥,大象正打电话和一个人嘀咕,可能是看上你的钱了⋯⋯以前有个有钱的客人就不知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张显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们还敢谋财害命?
张显正想着如何脱身,门外忽然轰隆隆来了两辆摩托车,几个大汉进了旅馆。小兰浑身发抖:“大哥,他们来了⋯⋯”张显强作镇静,说:“小兰,我带你一起逃出去⋯⋯”他转身去推窗子,却发现窗子早被钉死了。
小兰一把拉住了他:“逃出去后你能帮我安全脱险?”张显叹了口气说:“如果能出去,我对你负责到底,可⋯⋯“小兰一咬牙,说:“大哥,有你这句话,就是被他们抓回来打死我也认了!其实我也一直在找机会逃走,这窗子是我钉的,只钉死了一扇,另一扇我做了手脚,螺丝我都拧松了!”
果然,张显很快就用钥匙把另一扇窗子卸了下来,旅行箱是带不走了,他揣上现金跳出窗子,小兰随手把灯关了装作睡觉,也随后跳了出去。
两人一阵疾跑,谢天谢地,那辆出租车竟然还在原地!张显喜出望外,谁知就在他们快到车前时,那车忽然发动了。张显紧跑几步把车拦住:“师傅,帮帮我们,快送我们离开这里!”司机不耐烦地说:“我正要去城外的山庄接个老客,你另找一辆吧。”
这时,大象带人骑着摩托追来了,只听他们在后面叫嚣着:“快追,别让他们跑了!”张显拽着小兰坐进车里,急道:“师傅,求你先带我们离开这里,甩开他们我给你1000块钱!”这下司机动了心:“这可是你说的。”话音刚落,车已经蹿了出去。
小胡同跑不快,摩托车紧咬着他们不放,直到上了大道出租车加速,摩托车狂追一阵再也追不上了。小兰吓得苍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哭道:“大哥,我要回家!”
张显一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便让司机送他们去火车站。下了车,张显果真给了出租车司机1000元,经过了这场生死逃亡,他觉得钱已经不算什么了。
小兰仍旧哆嗦得不成样子,张显以为她还在害怕。小兰凄凄地说:“哥,我冷⋯⋯”这一声“哥”把张显叫得热血上涌,一抬头,见售票厅附近有家服装店还开着,便毫不犹豫领着小兰进去,花了500多元给她买了条牛仔裤和一件棉袄,然后来到售票厅给她买了回家的车票。
小兰感动地哽咽着说:“哥,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逃出来,当初要不是父母多病,家里困难,我也不会被人骗出来⋯⋯”说到这里,她突然给了张显一吻,“我会永远记得你、感激你⋯⋯”
张显回味着她嘴唇的滋味,猛然想到自己对她的承诺,便把身上仅剩的2000元钱都塞给了她:“小妹妹,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小兰坚决推辞:“你把钱都给了我,你咋办?”张显说:“天亮我再去银行提,我的卡里还有钱!”小兰接过钱去,趴在他怀里哭了。
发车时间到了,进了检票口,小兰回头给了张显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加一个飞吻:“哥,我会永远记得你,你是我的英雄!”
张显和她挥手再见,回头的一刻他落了泪。没想到这一夜他竟成了一个英雄,有小兰这句话,他对自己的付出永远不会后悔!
两天后的中午,张显处理完公事返回,在火车站广场忽然看见一男一女手挽手走进了广场对面的那条胡同,正是小兰和大象!这怎么可能?难道小兰又被抓回来了?看他们的亲密劲却又不像。张显当即悄悄跟了上去。
小兰和大象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有说有笑进了“英雄旅馆”。张显满怀疑惑退回来,见一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老大爷,便过去委婉地打听“英雄旅馆”的事情。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是外地的?”张显笑着点头:“对,前些天在英雄旅馆住了一夜。”老人一听,笑了:“那你肯定也是个英雄了?”张显听出话里有话,忙问究竟。
老人说:“我们这里人都把‘英雄旅馆’叫做英雄生产线,小兰虽然没学过表演,但比专业的演员还专业。据说制造英雄的过程是这样的:花言巧语领进门,酒里菜里榨点血,虚张声势让人怕,塞个美女迷迷魂,关掉电灯假出逃,出租车上宰一把,火车站里买衣裳,最后英雄诞生了⋯⋯”
张显听呆了,原来人家是宰人一条龙,专门对付外地客人的。他有些不甘心地说:“可大象真打了小兰,嘴角还流了血!”老人嘲笑地说:“那不过是番茄酱,含在嘴里甜着呢!”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回张显算是明白了。不过,紧接着他又问了个傻问题:“那些受骗的人怎么不报警?”老人又笑了:“这得问你啊!其实小兰他们除了酒菜贵点,从不使用暴力。从头到尾,小兰就是演了一场戏,有的人甘愿当英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没办法啊⋯⋯”
张显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抛出去的数千元大钞,哪张不是自己主动掏的?要不是今天再次遇见小兰,他还沉浸在做“英雄”的梦里呢!
不过再怎么说,小兰也是个骗子!尽管张显心底很同情小兰,但他还是坚定地向车站派出所走去。
选自《三月三》2009.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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