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保洁想到自己报仇不成,反而爱上仇人生了儿子,怒火熊熊燃起,叫道:“哥哥,保洁给你认罪来了!”一头就往石碑冲撞过去。
丁海25岁那年隐居在一处山腰里。他本来有一手独步天下的好刀法,有一把斩金削铁的明光刀,结果,他将宝刀埋在了茅草房的墙脚下,却手拿柴刀做起了打柴度日的樵夫。他身怀绝技,砍柴毫不费力,顺带打点野味也是举手之劳,拿到山下小镇,很快就能换来钱米,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那天午后他从镇上回来,一进屋子,就发现饭桌上摆着两荤一素三样精致小菜,到处收拾得干净整齐。他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子,往饭菜里探了一遍,簪尖仍是雪亮雪亮的,他本就没吃午饭,当即放开肚皮一番吃喝,这才知道,以往自鸣得意的烹调手艺,其实只是喂猪手艺。这一晚,他辗转难眠,小时听过一些浪漫传说,忍不住便想,自己是不是也叫狐仙之类的给看上了?
隔天丁海又去镇上卖柴,午后回来,屋子又被收拾了一番,饭桌上又是两荤一素,却换了花样。原本扔在屋角的一只空酒坛子作了花瓶,插了一大枝山上开着的杜鹃花。丁海对着那火红的花枝,出神了。
当他下一回又从镇上回来时,实在没办法再假装平静了,跑得比马还快,进得院子,只见满院晾晒着他的衣物、被单。听到厨房中有动静,他忽然很紧张,快步过去,厨房中果真有一个红衣红裙的美貌姑娘,翻动锅铲正在炒菜,简直就跟民间故事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姑娘不是狐或仙,而是一户大户人家里不愿被逼为妾而逃出来的丫头,名叫红玉。她在小镇客栈里藏身,见过丁海几次,那日丁海将换来的钱米送给一个断腿老汉,她看在眼里,心里便留意上了。
半个月后,丁海同红玉成亲了,小两口恩恩爱爱。六月刚过,红玉便有了身孕,丁海美得常常半夜醒来,瞅着熟睡的妻子呆呆发笑。第二年,在一个太阳初升的清晨,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丁海喜气洋洋地送走从镇上请来接生的稳婆,回头进屋,看到红玉抱着孩子准备喂奶,可是孩子细声细气地哭着,竟不吃奶。夫妻俩急了,将孩子仔细检查,这才发现,孩子全身完好,眉心之间却隐隐有一小团黑气。
丁海拔腿便要去请镇上的郎中,红玉白着脸叫住他,哭道:“你别去了,请郎中也没有用,是我害了孩子呀。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头,我本来是会武功的江湖女子,因为跟人结仇中了毒,虽经名医施救,一身武功还是废了。我厌倦江湖纷争,来到这里想过平静的生活,我是怕你不能接受,才搬了谎。万万没想到,我身体里没有完全化解的毒会传到孩子身上呀……”
丁海心头一个咯噔,大出意料,同时又燃起了希望,只要拿到对症的解药,孩子一定会得救!他冷静下来,问她:“那是什么毒,你快说。”
红玉道:“太湖碧螺岛上有个姓柳的大家族,他们的武功非常厉害,毒药更是可怕,我中的就是他们九大剧毒中的‘乌云蔽日’。中这毒七天之后,黑气布满整张脸,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连尸身也会化得干干净净,而解药‘云开日出’只在岛主柳万波手上!”丁海接下她的话茬。伤心痛哭的红玉惊得泪也止了:“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也曾经是江湖人,有个名号叫‘一刀纵横’!”丁海意气风发,瞧着惊呆的妻子,叮嘱道:“你看好孩子,七天之内我一定回来!”
他坚定地转身出门,大步来到茅屋埋刀处,一掌震坍土墙,掘出宝刀,刀锋依然亮如月色,锋锐如韧。明光刀是师父临终时传给他的,传他时要他立誓,决不跟碧螺岛柳家的人动手,原因却讳莫如深。他很尊重师父,心想这一回为了救刚出生的儿子,师父泉下有知定会原谅他的。他把刀背在背上,飞奔下山。
过了几天,江湖上就流传开了“一刀纵横”丁海重出江湖、独闯碧螺岛、大战柳万波的事情。当时一场激战,丁海要不是为了儿子舍命而战,根本不可能半招险胜柳万波。柳万波是个中年美妇,那时她伤心长叹道:“原来我的剑终究比不过他的刀。”一抖手,那柄名震天下的乱云剑顿时断为两截,断剑挥转,竟将满头青丝削落,看情势竟是要一败出家。丁海震惊之下忽然明白,难怪师父要他立誓,原来这柳万波将明光刀和乱云剑之争实在是看得太重了。
他无心去探究长辈们的情事,拿上柳万波给他的“云开日出”,马不停蹄往回赶,到家时正是第七日的凌晨,还在门口就听到孩子那游丝一样细的哭声,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开门进屋,丁海点亮油灯,掏出怀里盛着药水的小瓶递给红玉,连声说道:“快给孩子喂下!”红玉接过小瓶,道:“又不急在这片刻,你先喝碗水歇口气。”于是她从桌上水壶里倒出一碗凉茶给他,丁海大口喝下。
红玉接过空碗放回桌上,瞅着他含笑道:“江湖传说,明光刀是柳万波乱云剑的克星,看来所言不虚,你虽然受伤,到底是拿到了解药,可是当年我哥中了‘乌云蔽日’之毒,我嫂子求你去找柳万波要点解药,你却说什么也不肯!”
听完这番话,丁海身上一软,差点儿栽倒。原来师父去世后,他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名堂。一日,一女子找到他,说她丈夫得罪了碧螺岛,身中“乌云蔽日”剧毒,听说乱云剑唯有明光刀可以抗衡,所以来求丁海仗义伸手救夫一命,即使倾家荡产、为奴为婢也情愿。她苦苦哀求,那时丁海的师父去世不久,他感念师恩,不愿违背师父遗愿,硬着心肠没答应。丁海自此后也十分自责不安,终于心灰意冷,退出江湖隐居起来。他苦笑道:“原来你嫁给我,不是天赐良缘,而是来向我讨债。你在茶里下药了,是不是?”
红玉嫣然一笑,说道:“是啊,那是一种很霸道的药,不仅化去功力,还会让人一动不动任凭宰割。”话刚落音,丁海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倒地,含泪说道:“孩子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来的?”
红玉恨恨地说道:“当年我哥死后,我用一根绣花针刺入他身体,把毒留在了针上,我找了你三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我怕你起疑,不惜自废武功嫁给了你。那天你送走稳婆时,我就从头上银钗里取出毒针,一针扎在孩子耳后。钗子是中空的,沽着我哥毒血的绣花针一直藏在里面,到那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丁海缓缓流下泪来,叹道:“原来你恨我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拿毒针来杀我,为什么要对付这刚出生的孩子?红玉,红玉,他可是你怀胎十月亲生的一呀!”
“别再叫我‘红玉’了!我姓曾名保洁,从小父母双亡,是哥哥将我拉扯大的,可是,我亲眼看到哥哥毒发惨死,嫂子自杀殉情,那时我就立誓,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毒发身亡!还有两个时辰,日出之时,七日之期就过了,你拿到了解药又有什么用?我不会喂一滴到他嘴里!”
她杏眼怒睁,样子凄厉怨恨得像女鬼,_r海知道哀求无用,干脆闭上眼睛。忽听一声脆响,睁眼一看,那舍命奋战得来的解药已经连瓶摔碎在地上,瓶中那点深色药水铺溅开去,再也难收。
她哈哈大笑,他忽然狂叫一声跳起身来,张开手掌,一把握住她的喉咙。他手上劲儿大,一箍之下,她就脸红筋胀,吐出舌头,眼光中神色复杂。
丁海咬牙切齿地说道:“恶毒的女人,是你把我丁海想得太笨了。以往我的确没想到你心怀叵测,就在发现孩子中毒那天,我心头疑惑,特别留神你,亲眼看到床脚下有一枚乌油油的小针——你扎过孩子却来不及收好,是不是?当时我忍住没有发作,无论如何,孩子中了毒需要解药。今天一进家门,你不忙着喂药,却要我先喝水,有哪个当妈的会像你这样?我当着你的面把茶喝下,趁你转身放碗时,全部吐了出来。我本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给你一个机会,看看是否值得饶恕,没想到,你竟然摔了解药!”
丁海越说越气愤:“孩子没救了,我杀了你,我们全家一起死!”他手上加劲儿,曾保洁眼睛上翻,立刻就要断气。他脑海中突然涌起二人平素恩爱之情,心肠一软,手上又松了三分。突然一声闷响,丁海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原来曾保洁缓过气来抓起一旁桌上他先前解下的明光刀,连鞘狠狠拍在他头上。
恍恍惚惚,丁海清醒过来,他睁眼就看到亮晃晃的阳光射进屋门,顿时惊得跳起三丈高。曾保洁已经不见了,床上小小的襁褓中发出咿咿呜呜的哭声。丁海又怕又喜,原来孩子还没断气。他刨起浸湿过解药的泥土,放进碗中加水搅匀,心想这样总会得些药气。他一手端碗,一手抱起孩子,突然发现,明亮的阳光下,孩子小脸粉红娇嫩,亮晶晶生着一层金色的绒毛,边哭边吮着小嘴,别提多可爱多精神了。他心中一声巨响,炸得头晕眼花,定了定神细看,孩子脸上的确没有半点黑气!
丁海抱着孩子找到一块墓地,果然在一块墓碑前看到了曾保洁。她瞅瞅胡子拉碴、一脸风尘的丁海,再瞅瞅珠圆玉润、呀呀嬉笑的儿子,那神情分明想扑过来,却突然一个转身,跪地抱住墓碑放声大哭。丁海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骗得我好苦,其实孩子根本没有中过毒,是不是?”
曾保洁跳起来逼到他鼻子面前,大骂道:“狗屁‘一刀纵横’,你自夸精细,为什么当时不多看你儿子几眼?我是准备好了一切,是拿出了毒针,可是,我刚刚拼死拼活才生下来的崽,我能扎得下手吗?”
曾保洁想到自己报仇不成,反而爱上仇人生了儿子,怒火熊熊燃起,叫道:“哥哥,保洁给你认罪来了!”一头就往石碑冲撞过去。危急之间,丁海却冲上来挡在了碑前。
曾保洁怒道:“好,你不让我死,我也不再见你们!”她本欲转身飞跑,丁海一声“啊哟”,孩子脱手掉下。曾保洁忙双手抱住,那肉乎乎的小身体刚入怀,她的脚就迈不动了。孩子适才意外跌下,没有受惊,反而对着娘亲“呵呵”笑开了,曾保洁的心顿时陶醉得要化了一般。
丁海在旁诚诚恳恳地道:“我们已经是血肉相连的一家人,不可能再分开了,你就饶恕了我吧。”
山上的杜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这天,曾保洁坐在阳光下的竹椅里。低头缝补衣物。“他们爷儿俩这回去强盗窝里救人,哥哥、嫂子,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安回来啊。”她正在喃喃念叨着,突然听到山下传来快活的笑声,一老一小,再熟悉不过。她欣喜地将衣服放在地上,站起来一溜烟迎了出去……
选自《百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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