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淞沪之战,日本飞机对闸北一带狂轰滥炸,百姓死伤无数。轰炸一停,棚户区的穷人还得推车挑担,出来做小生意养家糊口。
我爷爷的馄饨担在弄堂口卖夜市。这种馄饨担四脚落地呈拱形,中间像驼峰,旧时上海人叫“骆驼担”。担子前面放有煤炉、锅、瓷碗、香油、葱花及调味品;后面的木箱有多层格子,抽屉里放有皮子、鲜肉馅和包好的馄饨。
奶奶一辈子吃斋念佛,家里供有佛像。爷爷挑担出去后,她就上床盘腿打坐,微闭双目,嘴里默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一家平安⋯⋯”这天晚上,念着念着,突然一股风把油灯吹灭。她并不在意,下床把灯又点上;谁知刚上床,灯又被一阵风吹灭。
那时正值冬季,门窗紧闭,哪儿来这么大风?奶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眼睛里露出恐惧之色,心里产生一种不祥之兆:莫非佛祖显灵,今晚要出事?她赶紧下床奔到弄堂口,急火火地说:“今天夜里生意不做了,收摊子回家!”
我爷爷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这仗也不是打一天两天了,短时间又结束不了,不做生意一家人喝西北风?再说,准备的馄饨馅和皮子,放到明晚要变味,卖不出去。奶奶是个性格温柔的人,竟一反常态把担子推翻。爷爷顿时气炸了肺,要不是附近的小贩拉着,两口子非打起来不可。
两口子刚进门,屋外响起了飞机轰鸣声和轰炸声。
第二天早晨,爷爷惊讶地发现,他摆摊的位置,夜里被日本飞机炸出个大坑⋯⋯
选自《新聊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