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80年的某一天，在大清帝国的西北重镇肃州城里，正在进行一次盛大的阅兵式。清军大旗迎风招展，主帅左宗棠在八百铁骑簇拥护卫之中，骑乘一匹白马，神情凛然，他的身后，八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材，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威风而悲壮。数万老百姓围观，指点着队伍中的左大帅说：“三国演义里关公抬着棺材战庞德，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左宗棠带着这口棺材已经在天山南北征战了4年之久。大清帝国的先帝们曾经在这里如犁庭扫穴一般平灭了一切敢于藐视中央权威的力量，并且给这个古称“西域”的地方取了一个新名字──新疆。而左宗棠要做的就是将这片“故土新归”的疆域牢牢守住。
准噶尔汗国的挑战
自从唐军撤离西域之后，中原王朝的身影在天山南北消失了很久。公元1644年，清朝铁骑长驱直入，在中华大地上建立起一个新的王朝。这是一个抱负远大的王朝，决心要将中华帝国的故土全部统一起来。当雄才大略的康熙皇帝登上王位，干净利落地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之后，重返西域的时候到了。
不过此时统治西域的漠西蒙古却对清王朝予以轻蔑的态度，13世纪蒙古帝国兴起之后的近500年里，这里一直是蒙古人的乐土。他们的大汗噶尔丹刚刚将天山南北收入囊中，兵力强盛。重返西域？蒙古人还想牧马中原，重建大蒙古帝国呢。
公元1688年，野心勃勃的噶尔丹率领10万大军越过阿尔泰山，横扫漠北蒙古各部，兵锋距北京只有700里。康熙不甘示弱，决定御驾亲征。
双方在呼伦贝尔草原的乌兰布通决战。噶尔丹见四野茫茫，无险可依，便下令部众将所有的骆驼拉来，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大圈，把它们四蹄捆绑起来不能动弹。然后将所有毡、毯、皮革等物覆盖在骆驼身上，再浇上些水，以抵御清军的攻击，这就是驼城。果然清军长兵失灵，箭矢无效。而伏在驼城内的准噶尔军，凭借骆驼的保护却可以射杀清军。清军立即改变战术，将所有火器调到一线，集中轰其一点，一声令下，枪炮齐发，声震天地。骆驼毕竟是有血有肉的动物，哪怕被捆住了四蹄，也被吓得乱蹦乱跳乱滚乱窜。驼城顷刻瓦解，清军乘机攻入，噶尔丹大败而逃。
这一战标志着世界军事史上火器时代的真正来临，也标志着游牧民族对中原农耕社会持续千年的主动进攻走到了历史的尽头。此后10年中，康熙又两次亲征。噶尔丹左右的亲信逃的逃，降的降。无论噶尔丹把营帐扎在哪里，都不断地收到告急的警报，弄得他疲于奔命，最终在绝望中服毒自尽。
黑水营的传奇
噶尔丹被平定了，但从准噶尔贵族手中解脱出来的天山以南地区并未就此太平，因为“大小和卓”之乱旋即又起。“和卓”是阿拉伯语的译音，意为“圣人的子孙”，被西域穆斯林视为领袖。当噶尔丹的蒙古骑兵横行天山南北的时候，有两个和卓兄弟沦为阶下囚。清军将他们解救出来，还让他们统治天山以南地区，就是历史上的“大小和卓”。
没想到大小和卓很快忘恩负义，与清朝中央政府决裂，发动叛乱。1758年，清政府派出大军平叛，整个过程相当传奇。
定边将军兆惠统兵4000进攻叶尔羌，在城东黑水河边林中扎营，结果遭到叛军围困。这支陷入绝境的部队却并没有崩溃。叛军在林外放枪，清军收集落下的铅弹数万颗，居然解决了缺少弹药的问题。叛军掘河漫灌，兆惠让士兵开渠引水，反而让部队的饮水无忧。粮草耗尽，他们又意外地挖到了先前维吾尔人民窖藏的粮食，因此固守3个月，毫发无损，直到清朝援军到达，大破叛军。大小和卓自知大势已去，逃往巴达克山国，却被国王擒住，当作归附清朝的礼物，最终只落个身首异处。60多年之后，大和卓的孙子张格尔再次作乱，也被清军生擒斩首。
1759年，清政府正式把西域改称为“新疆”，取“故土新归”之意，在新疆各地置官立府，对天山南北各地进行管辖治理。
抬棺将军的奋力一击
和平持续了近百年。清王朝渐渐步入迟暮，1840年鸦片战争使它成为帝国主义列强奴役宰割的对象，动乱的阴霾再次笼罩天山。一些反动和卓先后形成多个封建割据政权，1865年毗邻新疆的浩罕小国趁机派军官阿古柏入侵，迅速占领了天山南北广大地区。
此时，野心勃勃的沙俄帝国借口阿古柏势力威胁到俄国安全，打着保护和代守的旗号，公然出兵占领伊犁。160万平方公里的新疆眼看就要从大清的实际版图上消失了。
而此时朝廷却出现了两个声音。直隶总督李鸿章认为要收复新疆，得不偿失，还不如集中力量搞好海防。陕甘总督左宗棠则主张坚决西征，收复新疆。他认为，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决不能放弃。况且，如果放弃了新疆，那么不仅甘肃、陕西等地都暴露在敌人面前，就连内外蒙古和山西也不得安宁了。
1876年3月，左宗棠率领大军分三路向新疆进军。为了表示他收复祖国失地的决心，左宗棠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走到哪里，他就让人把棺材抬到哪里。将士们看到这口棺材，个个摩拳擦掌，决心与侵略军决一死战。
8月，左宗棠命令刘锦棠率领主力军，先攻北疆，占领交通方便的主要城镇，然后再向天山以南进军。刘锦棠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攻克了乌鲁木齐等城市，收复了天山以北。1877年7月，左宗棠又率领清军对吐鲁番展开了全面进攻，消灭阿古柏的主力，最后阿古柏众叛亲离，损兵折将，在逃窜的途中服毒自杀了。
俄国人原本以为衰朽的清廷不会出兵新疆，即使出兵也无法取胜，所以表示：只要中国从阿古柏手中收回了被占的领土，他们就把伊犁还给中国。清军打败了阿古柏，俄国人陷入被动，便在谈判中敲诈勒索，迫使清朝大臣崇厚签下了一个辱国条约，虽然归还伊犁，却割走伊犁周围的北、西、南三面领土，还要索取大笔军费。
消息传来，激起朝野上下的极大义愤，清廷拒绝承认这个条约，派外交奇才曾纪泽再次赴俄谈判，1880年5月，68岁高龄的左宗棠又一次带着自己的棺材，亲率大军离开肃州，出嘉峪关向哈密进发。如果曾纪泽与俄国人谈判破裂，他就向伊犁发动进攻，把俄国人逐出境外。沙俄大为惊愕，不得不与中国签订了《改订伊犁条约》，承认了伊犁地区为中国领土。
新疆全境收复，这是晚清历史上最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1884年，在左宗棠的恳切陈词下，清廷正式在新疆建省，从此新疆与内地一般无二，成为祖国身躯上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它分离出去。
绵延2000多年的西域争霸到此正式结束了。经过了汉朝的外交风云、唐朝的兵败怛罗斯，清朝终于以压倒性的优势和无可比拟的决心，彻底地将西域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即使在王朝末世也没有放弃。新疆永远是中国人的。
选自《新人文·大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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