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煊初任两广总督，接手了一件米案。原告是位粮老板，递状子给岑总督，岑总督展开翻阅，翻到某页，吓他一跳，这页里，夹了40万票银。岑总督“骇而还之”。
岑春煊不是嫌钱少，也不是觉得这官司钱收了事难办，而是他想做清官。没想到，岑清官退贿赂款，惹得这位粮贩子嚎啕大哭，如丧考妣，岑春煊开始以为这是感动的泪水，是百姓对政府对清官抒发鱼水情，但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这是伤心的泪水。
碰上不要钱也给办事的清官，怎么会如此伤心呢？
原来广东那地方，官家给百姓办事，打官司也好，批项目也好，办开厂开店等的手续也好，百姓都要在国家给官员的工资之外，另以辛苦费以误餐费名义给官员发补助的。“粤人之赂，均明白致之”，这已然是一种乡俗，这乡俗叫公礼，这公礼按事情大小与难易程度明码标价。比如这位粮贩子觉得这场官司值价40万，在40万内，是正常的，超出40万那部分，才是行贿受贿；公礼之内，百姓必须送。百姓不送，事情办不成；官员不收，事情也泡汤。岑春煊不收粮贩子这份公礼，惹得粮贩子“以是大戚，以藩台无助己意也”。
这公礼既得到了官方认可，也得到了百姓认同，好像已成公理，官民双赢，两下相安。晚清张集馨初当官，不晓得这公礼有多公行，下面送来公礼，他拒绝收受，非但没得到嘉奖，反吃了一顿弹劾。张集馨的下属相当愤怒，参了张一本，他向领导的领导控告道：“不收节礼，外沽廉洁之名，内存刻核之实。”张集馨这名下属与岑春煊的那名原告一样，对不收礼者不但不感动，反而特别憎恨特别恐惧。所不同的是，岑之原告是百姓，碰到这情况只有自己哭着伤心；张之下属是官员，碰到这情况就“奋勇”向上级领导检举揭发。从此，张集馨虽不是穷贪恶贪，强取强要，但以公家名义送来的公礼，他多半收入自家腰包了。不但张集馨如此，以正面形象留诸史册的林则徐，每年也接受了张集馨5400两的公礼，并无愧色。
清朝的公礼公行无忌，也不是没打击过，清朝也曾把其定性为陋规，清算过，但怎么也打击不了，因为在清朝，这陋规也似乎天然合理，别的不说，单是幕僚不给编制不给预算，就足可让陋规存在。
选自《廉政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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