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一个秋雨纷纷的上午,南宁府(今广西)浔江一渡口,一条渡船载着五位客人缓缓向对岸驶去,船刚驶离岸边十多丈时,突然有一队官兵冲到了岸边大呼:“船家,快回来。”
船家大声问:“我把这几位客人载过去再回来载你们。”
官兵厉声高呼:“快回来,要跑了船上的贼人,拿你是问!”
船家一听此言,只得掉转船头往回划。这时,船上一位疤脸客人脸上掠过一丝惊恐,他佯装打哈欠,用手捂住嘴,并随之抹去额头上惊吓出的冷汗,掩饰自己的恐惧,随后俯身伸手抄抄水说:“这水真凉啊,船家,你这一回头不是耽误我们的行程了吗?”船家说:“你没看见吗?那是县衙的捕快,他们叫回,我怎敢不回?”
“唉!回吧,宁与天斗别与官斗。”疤脸客人伸个懒腰说,他这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因为他刚才抄水时已把一样东西悄悄丢进了水里,官兵即使抓住也没有了证据。
原来,这疤脸客人名叫刘青贤,本是东川府知府衙门的一名银库看守,去年东川府遭遇旱灾,朝廷拨下银两赈灾,他和另一名看守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心生贪念。他俩灌醉另外几个看守,监守自盗,一人分得三万两赃银。那么多银子怎敢携带,又不敢兑换成银票,他找江湖中人把银两换成了一颗珍贵的蓝色宝珠。带着这颗宝珠,他乔装改扮甚至不惜用开水把自己的右脸烫出疤,想找一偏僻之地隐姓埋名慢慢享受这后半生。跨省过府辗转几千里来到此地,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次危险,都被他巧妙地躲过了。却不知何处落下破绽,此时竟引得官兵追来,自己是旱鸭子,看来这一劫是难以逃脱了,只得将宝珠丢入水中。没有了赃物,到时来个死不认账,也许还能逃脱。
刘青贤正紧张地盘算,船已经返回岸边,船还没靠稳,官兵便扑将上前。刘青贤本能地想躲闪,却见官兵扑倒的是身旁另一个蓝衣汉子,官兵喝道:“你这可恶的贼人,几次偷金店的首饰,害我们挨了板子,今日看你往哪儿跑!”
官兵押着那蓝衣汉子走了,渡船重新过江。刘青贤望着江水发呆,原来是虚惊一场,自己刚才做贼心虚,为了保命来不及细想便把宝珠扔进了江中,此时怎么把它捞上来呢?他懊悔得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船靠岸时,刘青贤已有了主意。先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再设法捞出宝珠,然后再寻安生立命之处。
在客栈住下后,他望着天花板犯起了难,那东西不过小鸡蛋般大小,如今躺在那深深的水底,自己又不会水,这可怎么办?如果请人捞,那必然会走漏风声,一旦被官府抓获,岂不人财两空?必须自己亲自捞取,可怎么捞呢?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只得打自己几巴掌,恨自己一时糊涂把宝珠扔进江中。
这以后的几天,刘青贤都佯装清闲地来到渡口闲逛,他特意乘渡船再过江,到了丢宝珠的水域一看,深不见底。他问船家这里水有多深,船家说至少有两丈深。他想,现在是秋天,江水不急,那宝珠较为沉重,想来还在原处,要是明年汛期一到,它即使不被冲走也会被泥沙埋住,那时恐怕神仙也没法了,必须在汛期之前捞出这宝珠。可这偷来的锣鼓敲不得,怎么才能悄悄地把它捞上来呢?
一天,刘青贤又在江边冥思苦想,突然,一条顺流而下的船让他灵光一闪,那是一条立着鸬鹚的渔船。他突发奇想,鸬鹚既然可以帮人捕鱼,为什么不能帮我捞取宝珠呢?鸬鹚总不可能去官府告发吧?
刘青贤激动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他回到客栈开始谋划起来……
两天后,刘青贤在附近租下了一偏僻的民居,编了个假籍贯,对房东谎称自己叫“沈长发”,是孤儿,在老家常被人欺负,便背井离乡流浪到此,见这里民风淳朴,想在这里安家,不会别的手艺,小时跟着老家一个渔夫捕过鱼,见这里水广鱼多,想买条船和一些鸬鹚学捕鱼谋生,请房东帮忙。
几天后,房东果然帮他找到了一位姓张的渔夫,这渔夫想改行要卖掉渔船和鸬鹚,刘青贤顺利地买下了船和鸬鹚,张渔夫还教了他不少划船和捕鱼的技巧。
刘青贤本就聪明,十多天后,他每天捕的鱼已足够维持生计了。当然,他这“渔翁”之意不在鱼,而在那颗蓝色的宝珠。他挑选了一只最聪明的鸬鹚,给它取名“狐狸”,开始单独训练它。
他精心选了一块鹅卵石,打磨成那宝珠般大小,用漆把它染成跟那颗真宝珠一样的蓝色。训练的第一步是把一条小鱼捆在这假宝珠上丢在水底,让“狐狸”去抓,“狐狸”很快把这小鱼和假宝石一块儿叼了上来,他马上给它奖励。这样重复上千次后,他只把这假宝珠丢进水中,“狐狸”也能把它叼上来,开始在浅水中训练,后来逐渐到越来越深的水中训练。
第二年开春时,“狐狸”已经能在两三丈深的水里捞取那颗假宝珠了,刘青贤非常激动,他决定亲自到渡口那片水域捞宝珠。
为了掩人耳目,他很少与其他渔夫来往,但毫不与人来往那更会引人注目,所以他只和一个叫李天的渔夫偶有来往,两人时不时聚聚,喝喝酒聊聊天。他仍然每天都到上游和下游的远处捕鱼,但每天路过渡口时他也要在这里捕上一个时辰,他尽量选在早上或傍晚渡口人少时在这里捕鱼。每一次把“狐狸”放入水中时他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每次都盼望“狐狸”能叼上那颗梦寐以求的蓝色宝珠,但“狐狸”带给他的总是失望,他不知道是那颗宝珠已被水冲走了,还是“狐狸”根本就没学会在这样深的水中捞宝珠。
春天在他的盼望中悄悄逝去,夏天来了,雨水也渐渐多起来,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增加在渡口“捕鱼”的次数。
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刘青贤四下一瞧,除了渡船的船家在船头默默地抽着旱烟,别无他人。他再一次把“狐狸”放下水,“狐狸”在水面拍了两下翅膀,一埋头,箭一般钻入水下,很快,它浮出了水面,嘴里什么也没有。刘青贤失望地叹口气,伸出桨杆让它上船来,他把湿漉漉的“狐狸”抱在怀中,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狐狸啊狐狸,你要是帮我把宝珠捞上来,我以后一定把你像供祖宗一样供到你老死。”“狐狸”仰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专注,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他奖励了它好几条小鱼。
休息一阵后,他再次把“狐狸”放入水中,“狐狸”围着船转了一圈,然后一头钻入水中,水面激荡起一圈水花后归于平静,只有无数条雨丝像绣花针一样静静地穿刺着缎子似的水面。这次“狐狸”下水的时间特别长,刘青贤觉得是个好兆头。
突然,“狐狸”一下浮上水面,刘青贤一眼就看到它嘴里叼着闪着蓝光的东西,他激动得差点儿扑进水中。“狐狸”得意地游到船边,他小心地把它捧上船,从它嘴里取下这东西一看,正是他那天丢进水里的宝珠。他立即把宝珠藏进怀中,抱起“狐狸”疯狂地亲它的脖子和喙。
平静下来后,刘青贤淡定自若地把船向回划。他打算明天一早就悄悄溜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去过好日子。
刘青贤推开门刚迈进屋,突然“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他吃惊地一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面前,再一看,身后还站着三个人。
“你──你是谁?”他惊问。
这男子沉着脸说:“我是来抓你的人!”话音未落,这男子已如猛虎般扑上来,三下五除二便把他摁在地上捆了起来,并从他怀中搜出了那颗蓝色宝珠。
刘青贤大骇,躺在地上侧望着此人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男子拉把椅子坐下,从怀中掏出一腰牌说:“我是南宁府的捕头关强,你这个盗窃赈灾银子的恶贼刘青贤,今天终于落在了我手里,你知道有多少灾民因为你的盗窃而忍饥挨饿吗?”
刘青贤绝望地说:“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捞宝珠?”
“哈哈哈!”关强大笑道,“我们早就接到了朝廷寻捕你的官文,你隐姓埋名来这里半年多,我们都没发现你,你以为你用鸬鹚寻宝的主意天衣无缝,可正是这鸬鹚出卖了你!”
“这──”刘青贤不解地望着关强,他不明白不会说话的鸬鹚怎么会出卖他。
关强说:“这两个月你天天都在渡口捕鱼,可你知道吗?那里因为有渡船往返,人多声大,根本没什么可捕之鱼,本地的渔夫都知道这点,他们从不在那里捕鱼。你的反常举动引起了跟你来往的渔夫李天的注意,他向我们报告,我派人天天在暗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又趁你外出捕鱼时在你家里搜出那颗你用于训练鸬鹚的假宝珠,便断定你在利用鸬鹚寻宝,今天监视到了你的异常举动,我断定你已经寻到了宝珠,所以潜进你家里守株待兔。”
“苍天灭我啊!”刘青贤长叹道。
关强说:“其实这不关苍天的事,是你自己灭自己,你就像一只贪吃的鸬鹚,从老百姓那里偷偷叼走了一条大鱼。可你忘记了,有一个圈套在你的脖颈上,这条鱼你是吞不下去的,你知道这个圈是什么吗?”
“是什么?”刘青贤不解地问。
“是国法!”关强厉声吼道。
选自《古今故事报》第116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