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惠的白色新娘礼服上溅有几滴血迹,由于车内光线较暗,新郎周良可并没有察觉。何惠凝视着他:“良可,你有三个问题应该问我,但你始终没问,现在我替你问。第一,我家在哪里,父母又是什么人?第二,我的车和钱是怎么挣来的?第三,或许也是你最想知道的,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周良可没做声,妻子所问的这三个问题,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可一方面情到浓时无暇顾及,另外也许知道了事实真相,还不如干脆就一无所知的好。
何惠接着说:“还记得去年清明节,你在节目中讲过的那个故事吗?那个做‘女体盛’的艺伎的故事。”
周良可猛地转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盯住新娘何惠……
“女体盛”这种职业原本是日本艺伎中的一种,这些人首先必须是处女,模样漂亮,身材特别好。每逢食客点用“女体盛”上菜,艺伎们都要经过严格净身,然后全身赤裸,在客人用餐的房间躺下,摆好固定姿势,由助工根据寿司原料的不同作用放到身体的特定部位,让客人夹着吃。例如鲑鱼会给人以力量,就放在心脏处;旗鱼有助消化,则放在腹部,以此类推。
妻子为何提到“女体盛”?莫非她竟与几年前仙台那次寿司宴有关?
想到这里,周良可只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满心憧憬的幸福生活竟要以这种方式开场。
周良可是市广播电台午夜谈话节目“聆听心音”的金牌主持,他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能把节目气氛、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于是,这个栏目就一天天变得热闹了起来,众多不堪工作、生活、感情重负的人参与其中,大家敞开心扉,畅议甘苦。
周良可工作之余有个习惯,喜欢把印象较深的听众情况做个简单记录。渐渐地,他发现,每逢周五,总有位自称惠子的姑娘打进热线,每周一次,风雨无阻,可她既没有什么哀怨,也不发任何牢骚,只跟他轻言细语地闲聊一会儿。
再往后不知不觉的,但凡这位姑娘打来电话,即便不说名字,周良可也猜得出是谁,时间久了,每到固定日子,他还真盼望这位老朋友早点到来。
清明节到了,恰巧碰上周五。周良可早已准备就绪,他拉拢窗帘,凝神听了听窗外清脆的雨声,就开始了节目。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颇有几分诗意的夜晚,一件更有诗意的事情正在等待着他。
由于周良可与惠子之间还有个“无形的约会”,所以他今天的工作很有些敷衍。一位、两位、三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可惠子却迟迟没来。
周良可突然感到莫名的心焦,甚至还夹杂几分失落。这时,他隐约感到,原来,惠子早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莫非自己已爱上了她?
周良可在恍惚中结束了节目,而惠子到底也没来“赴约”。
周良可摘下耳机,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醒醒吧,惠子不过是你千百听众中的一个,为什么要定期给你打电话?说不定惠子早就有归宿了。唉!”他飞快地穿好外衣,离开了直播室。
雨仍在下着,周良可走出电台大门,一辆白色丰田轿车无声地驶近,停在他身旁。
车窗轻轻滑下,露出张美丽清新的脸庞,一位姑娘笑着打开车门,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周良可暗吃一惊,真是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别多。惠子没来电话就够意外了,眼前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在他迟疑的工夫,姑娘也下了车,撑开一把花伞,为他遮雨。
周良可连忙道谢:“不敢麻烦你,我还是上车好了。”
坐到车里,姑娘递过一方丝帕,让周良可擦一下脸上的雨水。他接过来,没舍得用,低头看看丝帕,仙台出产,正是自己两年前留学日本所在的地方,不由对姑娘生出些好感。
这时,姑娘微笑着开了口:“怎么周老师今晚主持节目有些心不在焉呢?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周良可立即明白,眼前之人正是刚刚“爽约”的惠子,他顿感惊喜交集。
姑娘又说:“一年前也是清明这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你的节目,也第一次拨通了你的电话。或许你不知道,当时我就好比站在悬崖边上,推一把就会摔下去,必死无疑,拉一把则会活下来,尽管活得并不一定幸福。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每隔一周与你通话成了我的精神依托。今天我下决心来这儿有个想法,我已托人问过了,你一直没有女朋友,你看,我可以吗?”话刚说完,几滴清泪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周良可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搂过姑娘,喃喃地说:“惠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上天赏赐给我的稀世珍宝!”
姑娘闻言仰起头,双目含情,不胜娇羞,两人相拥热吻,就连车外的风雨声也渐渐远去了。
一周后,周良可与惠子闪电般地举行了婚礼,登记时他才知道,原来妻子真名叫做何惠。
婚礼操办得虽简单却很传统、温馨。周良可用一块红盖头蒙住了妻子的如花笑脸,也许是想让同学、朋友们看看,自己迟迟没结婚,原来是在寻觅、等待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婚礼司仪由张庆担任,他是周良可的老同学,两人大学毕业后曾一起远赴日本深造。学业完成归国,周良可回到山城故乡,而张庆去广东做起了生意,此次专程赶来参加他的婚礼,周良可觉得真是倍添喜庆。
婚礼很热闹,众人说笑、饮酒,纷纷向新人贺喜,在周良可温柔地掀起何惠头上那块大红头巾后,顿时,满堂喝彩,大家无不折服,唯有张庆一人在看到新娘何惠的一刹那,浑身一抖,神色大变。
周良可不是个很细心的人,再说四周环境闹得很,张庆又站在人堆里,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张庆的异常反应。新娘何惠忍不住偷偷看了张庆几眼,脸上也莫名地有了些异样神情。
夜色已深,宾朋散席尽兴而归,周良可与妻子分头送客。但是,何惠坚持一定要亲自将张庆送回住所,以示尊重。
张庆虽极力推辞,可新人盛情实在难却,只好从命。
过了很久,周良可才见到那辆熟悉的白色丰田轿车开了回来。他拉开车门,正要抱出妻子,却意外地发现何惠眼里竟饱含泪水。周良可有些纳闷,也不忙问,便钻进车里坐了下来。
何惠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两年前,何惠因父母病重,家里实在拿不出救命的钱,只好寄希望于到日本做劳务,然而到了日本才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无奈之下只好做了“女体盛”。虽说这份工作为世人不齿,但毕竟和色情服务有着本质区别,酬劳也很高,所以她一直咬牙苦苦坚持着。
不料,那天来了两个年轻的中国留学生,其中一个点名要吃“女体盛”寿司宴,并佯装酒醉支走同伴,趁机强暴了她。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女体盛”是做不成了,她只好回国,而父母也相继病故。
何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她要让践踏了自己的禽兽落个罪有应得的下场。然而,她只记得那人在强暴她时被她咬去了一半左耳垂,其余却没有任何线索。
茫茫人海之中要找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好在做“女体盛”时积攒下一些钱财,于是,何惠咬咬牙依旧苦苦地找下去。
苦觅不得,计划眼看就要搁浅,也是无巧不成书,何惠在听收音机时,突然听到主持人在讲“女体盛”的故事,而且他提到的仙台那家餐馆正是自己曾经打工的地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当即断定,这个主持人必定是那天晚上两人中的一个。
听到这里,周良可早已泪流满面,别看他主持节目时口若悬河,可此时他根本就不知该说什么。
何惠轻轻拭去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泪水,说心里话,她又何尝不想早点结束漂泊,跟着周良可好好地过日子呢?尽管一年前通过拨打热线结交他纯粹是为了复仇的目的,可一年来,他的宽厚、体贴早已深深打动了她,她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
周良可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惠子,我还是更愿叫你惠子。一周之前,你我第一次相见,那时你发现我并不是凶手,却和我结了婚……”
“是的,很对不起你,起初,我的确想利用你找出真凶,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在咱们婚礼上露面了。我开车送他,是打算和他同归于尽的,可他又想再次强暴我,用刀子逼我脱衣服,于是我便寻机杀死了他。”何惠说着哭了起来,一个女人紧绷了两年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放松,此时,唯有泪水才是最好的宣泄。
周良可连夜陪妻子去公安局自首。后来经认定由于何惠是在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时才出手伤人致死,属正当防卫,不予追究。周良可也辞去了工作,夫妻俩远走他乡,再也没有谁见过他们。
选自《故事世界》20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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