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农贩私盐
话说五代后周太祖广顺初年,国家颁行禁止私盐的法令,起初贩卖私盐1斤l两便需正法,后来放宽到3斤以上才杀头;另规定只要有人能捉到偷运私盐1斤的人,便可赏银5两。一时间雷厉风行,老百姓确实不敢稍碰私盐。此时,武行德尚在河南伊川担任县令。
一天上午,管城门的兵卒抓来一个运私盐的。武行德吩咐押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种菜灌园的乡农。但见此人30上下年纪,粗布衣,裹青巾,草蒲鞋露出沾有青泥的脚背,浑身上下多有泥巴,连脸上也是乌黑稀脏,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一见了武行德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守门兵卒边一洋禀告:“上报大人,小的们今天一早在城门口搜查,搜到私盐一包,计重1斤,望大人过目。”边一洋25岁上下年纪,脸颊清癯,两眼目光流动,年岁虽不大,却已是一个老兵油子。武大人道:“你早几天就抓到过一个,今天又让你逮着了?”“这是托大人的福。”武行德问道:“盐从哪搜出?”边一洋道:“他是偷偷藏在背后菜筐里带进城来的。”“他那只菜筐现在何处?”“小的丢在城门口。”“去取来我看看。”“是。”边一洋只好回去取。武行德趁这机会问乡农:“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这盐是谁叫你偷运的?”这乡农道:“小人小狗子,嘎子村人。我……我真没有偷运……什么盐。”
武大人见他不像在骗人,其中可能另有蹊跷,便拿起这包私盐来察看。只见这包盐的是一块白色绢帕,拿近了有股子幽幽馨香。他又和颜悦色问道:“既然你没有偷运私盐,为什么人家会在你的菜筐里搜出盐来?”这乡农流着眼泪道:“我……小人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运什么盐的。我妈叫我将菜背进城来,卖与悦来饭店老板。不信,老爷去问问就是了。”武大人道:“你一路上遇见什么人没有?你细细想想,一个也别漏了。”
小狗子一个一个数下去,武行德没见一个可疑的,正失望间,小狗子猛然记起来:“还有一个人,也与我说过几句话。她说这菜要多少钱一斤,问我家还有多少这般蔬菜。小的还以为她要买,其实她只是与我同路,随便问问的。”武大人道:“这人叫什么名字,怎么样的一个人?”小狗子道:“一个尼姑。”武大人道:“你认识她吗?”小狗子道:“不曾认识。”
正这时,边一洋取来了小狗子的菜筐。武大人细细看了,见它只是一只修补过好几回的破筐,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他见问不出底细来,按照当时的刑律,小狗子得坐牢10年,念他是个无知乡人,武大人姑且判他5年。于是便将他投进了监狱。
牢卒正要给他上铐,小狗子又跪下求道:“小人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恩准。”武大人见一个山野菜农突然间说话文绉绉起来,甚是好奇,只是未曾多想,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服是不是?”小狗子道:“小的不敢不服,只求大人将那块白帕给了小狗子,它很值几个钱呢。”武大人也不多想,丢下帕儿给了他。
不料4个月后,小狗子突然翻起供来,大叫他是冤枉的。据他说,他到这时才记起来,那盐是天女寺尼姑了尘借着与他说话,将盐偷偷塞进他菜筐里去的,不信有那香帕儿为凭。那白帕儿正是了尘的物事,而她之所以要这般做,为的就是与她表哥边一洋勾结骗领赏银。他们干这等事想来不是一回两回了。
小狗子是谁?
武大人立即将边一洋与了尘传来。武大人喝道:“了尘,你是出家人,为什么干这等非法的勾当?”了尘道:“老爷指的是什么?小尼不懂。”武大人道:“本县见你是个年轻女子,才不轻易动刑。你自己看,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说着,他将包盐的那块白绢香帕丢了下去。了尘见此神色大变,这才如实招认。她与边一洋是远房表兄妹,故而串通一气干这买卖:由了尘偷偷将盐塞进别人的行李箩担里,然后再由边一洋搜出来,图的就是赏银。于是武大人便将了尘与边一洋收了监。
这案子虽然纠正了,武大人还是心存疑虑:小狗子原是个乡农,混混沌沌的一个村人,4个月关下来怎么成了个皮肤白嫩、说话牙清口白的少爷了?二是看来当初小狗子讨要白帕儿,原是预先设下的套,正好作翻案之用,可见此人极富心计。悔不当初未曾上他家去细细查问。
他赶紧派了人去嘎子村,村里人说,4个月前小狗子一家老小连夜搬走,也不知去了哪里。据他们说,小狗子确有其人,只是才十五六岁,不是个三十上下的人。到此武大人恍然大悟,自己是上了当了。然而找不到小狗子一家,没了对证,却是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武大人的同窗好友,在嵩县担任县令的安深树前来拜访。武大人与他谈起这案子,安大人道:“你且让我瞟上一眼小狗子。”于是武大人领了安大人去监狱瞧了一眼“小狗子”。安大人大叫“有戏”,立即吩咐自己贴身的老仆去嵩县带个孩子过来。
原来约莫8个月前(即他上任前的3个月),距离伊川百十里路的嵩县出过一件大案。这天县令敏大人还未上堂,外面公人来报,说有一个年轻人杀了人前来自首。敏大人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一手提两个脑袋,一手握一把鲜血淋漓的刀,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敏大人道:“将手中东西放下!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人放下首级和刀,道:“小人祁孝,娶妻丁氏。丁氏过门后一直不肯孝敬公婆,只知道吃喝打扮。小人因为多说了她几句,她更恶言恶语相待。半年前她忽然与小人的堂弟祁勇打得火热,再不将小人放在眼里。昨天夜间,小人外出会友,故意说当夜不再回来,半夜里突然返家,这对狗男女正在一起鬼混,被小人一刀一个杀了。望大人从轻发落。”敏大人道:“那两具尸体现在何处?”“回大人话,都在小人房里。”敏大人吩咐备轿,带了差役、仵作,一起上祁家来。
两具尸体都横在房里,男尸在床下,女尸在床上。仵作喻庆福查看完这两具尸体,悄悄告诉敏大人。而敏大人因为当官昏庸,消息传来,再过3个月安大人要来嵩县接替他,他早没心思好好办案,只是敷衍了事。见祁家殷勤接待,要礼有礼,要吃有吃,半眼开半眼闭地听着仟作禀报。因为当时社会重男轻女,凡是因奸杀人,虽说法律上对杀人者有所惩治,只是办得甚轻。
听完了仵作报告,他只让祁家人好生安葬死者,将祁孝投进监狱。不久又将祁孝取保释放,让他回了家。从此再不过问此案。
躲进了监狱
3个月后,安大人走马上任,担任了嵩县的县令,当然要处理遗留未结的案件。当查问此案时,重将仵作喻庆福叫来。
喻庆福将实情告诉安大人:女的是当场被杀死;而男的是喝醉酒后被拗断脖子,然后才砍头的。安大人道:“你为什么不将这告诉敏大人?”仵作半晌才说:“他没心思。”安大人叹了口气,为难地自言自语:“那这又如何是好?”喻庆福说:“问人,小孩。”安大人决定听从喻庆福的主意,下令去将祁孝重新抓回来,可惜不知什么时候祁孝已在家中消失。他先将祁姓全家人招来,见祁孝的女儿祁安儿才8岁,就将她领到自己府中。安夫人问祁安儿当时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记了起来:“那天,先是堂叔和爷爷、爹爹在一起喝酒的,我在客厅里玩,他们撵我出去,我就同妈妈去睡了……后来,我醒过来时,妈妈已经死在床上,我被丫鬟梅香抱着,躲在后房……后来,爹爹又将堂叔拖进房来,用刀砍下他的头颅……”安大人探得实情,心中大喜,可惜一时三刻哪儿找祁孝去?原来,祁勇的父亲早亡,家产比祁孝家还多。祁孝与老子商量着要谋祁勇的钱财,便将他灌醉了,拗断他脖子杀了他。但是因为尸体颇难处理,祁孝又长期与妻不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一刀杀了妻子,诬告她与祁勇通奸,企图减轻罪责。这先后只差了两个时辰。岂料喻庆福长于验尸,竟被他一眼看出破绽来。
起初祁孝的阴谋还真差点儿得逞,敏大人因为自己即将下任,连案子也没结便走了。上任的安大人可是个较真的人,一上任便处理起留下的大案来,祁孝得知要出事,便连夜逃到了伊川。
到了伊川,他在乡下租了间农屋住了下来,便化装成了当地乡人,四下乱走,寻找机会。不久终于让他见到了了尘与边一洋勾结的事,心中大喜,心想,官家监狱是最最安全的所在,我先进去,再设法出来,这样一来一去间便可躲过风头,逃脱死罪了。
当这天他见到了尘将盐偷偷放进小狗子的菜筐之后,他立马截住小狗子,给了他家50两银子,要他家连夜逃走,自己则假扮成小狗子上城里来了,这才出现了最初一幕。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大人做客武大人处,碰巧坏了他的好事。不久老仆将祁安儿领来,一认,牢里正是她的亲生父亲祁孝,于是二罪并罚,问斩结案。
选自《科海故事博览》20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