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青瓷罐

时间:2016-12-16 10:22:42 

1,刘氏家训

早年,老城有家“恒昌钱庄”,生意十分兴隆,东家姓史。

这年,恒昌钱庄的老掌柜去世,东家史老太爷聘了一个姓刘的做了新掌柜。这姓刘的在恒昌做了十年伙计,又做了十年副柜,为人精明强干,有“三绝”。是哪三绝?一是有张能说会道的嘴,死人也能说活;二是有双火眼金睛的眼,再琐碎杂乱的账簿,他都能过目不忘,打理清晰;三是有一双巧手,拨打算盘如飞,账目分毫不错。因此人称“刘三绝”。

自从刘三绝做了掌柜,恒昌的买卖就更发达了。几年后,史老太爷去世,史少爷成了少东家。史少爷年轻,生意上的事狗屁不通,只知道吃喝玩乐,后来还吸上了大烟膏。刘三绝一见主弱好欺,心里的贪欲便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地动手脚,不几年,就把恒昌弄到了自己手里。史少爷被赶到街头,成了叫花子,后来生死不明。

这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成了恒昌新东家的刘三绝,正在芭蕉树下的榻上午睡,朦胧中,他仿佛看到去世的史老太爷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对他说:“老刘,我来跟你讨债了!”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把锃亮的尖刀,朝他胸口刺去。

刘三绝“啊”的一声惊醒,浑身已经汗透,原来是个噩梦!

事后,刘三绝想,那个噩梦还真是提醒了自己,俗话说,世事无常,自己用不正当的手段抢了史家的家产,自己的儿孙只图安逸,不知道世事险恶,说不定再出个史少爷那样的败家子,以后被别人算计了。于是他思来想去,总结出“恶习败家、玩物丧志”的家训,从此对待儿孙极严,不许后代沾惹恶习,不许吃喝嫖赌,不许骄奢淫逸,不许沉溺斗鸡走马之事,更不能结交纨绔子弟。还别说,刘三绝的儿子很守规矩,踏踏实实做事,规规矩矩做人,恒昌的买卖长盛不衰。后来,刘三绝去世,他的儿子遵循父亲的教导,仍旧严格治家,一连三代,刘家都平安无事。

2.十三残局

到了光绪年间,恒昌传到了刘三绝的重孙刘五州手里。刘五州也像父辈那样,谨慎做事,不沾丝毫恶习,平日深居简出,唯一的嗜好就是下象棋。

刘五州的卧房内,床头堆的是各朝各代的棋谱,桌上搁的是棋子棋盘,墙上挂的是残棋棋局,连他上茅厕,手里都要捧本棋书。

老城有个周记棋社,老板周瞎子也是个棋迷,刘五州无事时,经常去找周瞎子对弈。这天,刘五州刚进周记,就见棋社里围满了人,周瞎子正跟一个年轻人下棋,棋盘旁边还放着十几锭银子。刘五州挤进人堆,刚看了几步,就知道这年轻人不是周瞎子的对手。

果然,没出十步棋,年轻人的老车就被拿下,之后周瞎子双卒过河,马卧槽,炮当顶,年轻人只得束手待毙。周瞎子得意地说:“怎么样?还下吗?”年轻人满脸涨得通红,伸手进怀,摸了半天,发现自己囊中如洗,只得讪讪起身:“改日再来领教,告辞。”

年轻人走后,周瞎子收起银子,命仆人给刘五州上茶。刘五州问起年轻人的来历,周瞎子告诉他,年轻人叫贾二,是个贩茶叶的商贩。贾二是个棋痴,逢棋必下,逢下必败,是个地道的臭棋篓子。昨天,周瞎子在棋社和人赌棋,没想到贾二一见,却上了瘾,非要和周瞎子比比,那周瞎子棋术精湛,贾二哪里是他的对手,几盘下来便输得一败涂地。别看贾二棋臭,脾气更倔,不服之下,今天又拿着银子来和周瞎子赌棋,结果又是惨败。

像贾二这样的败家子,刘五州见过不少,他对周瞎子说:“年轻人火气大,我猜,他明天还会来找你赌棋。”

果然,一连半月,贾二每天都来跟周瞎子赌棋。很快,贾二银子输光了,连贩的茶叶都赔了进去。

这日,周瞎子不在家,贾二又来了,恰巧刘五州进门,一见贾二,刘五州忍不住开玩笑说:“你还有钱输吗?”谁知那贾二哼了一声,从衣服下小心拿出个青瓷罐子,往桌上一放:“没钱,老子有东西。”

刘五州正想说,一个破罐子也拿来赌棋,谁料仔细一瞧那罐子,眼珠子立即瞪出来了。那罐子只是普通的青花瓷,巴掌大小,彩釉也还凑合,虽然不是稀奇之物,也能值几个钱。可吸引刘五州的不是那青花瓷,而是上面的青花纹饰,瓷罐上竟然绘了一幅《天王对弈图》,只见传说中的广目天王席地而坐,面露微笑,对面的多闻天王双手托腮,愁眉不展,两人面前搁着一副棋盘,已近残局,而残局的局势微妙,广目天王看似双炮逼宫、车马纵横,胜券在握,多闻天王丢了士马相,只剩单车,已无力还手,其实后局巧妙,变化多端。

刘五州博览棋谱古籍,知道当年鬼谷子夜观星象,根据星斗变化,创出了十三局象棋残局棋谱,每局都是布局精妙,匪夷所思。刘五州只闻其名,无缘得见,根据象棋高手所言,这只瓷罐上所绘的棋局,正是传说中鬼谷子十三残局之一。

贾二见刘五州盯着他的罐子发愣,不禁瞪眼:“干啥?你想要啊?有本事下棋赢我,我就把这青花瓷罐给你。”

嗬!好大的口气!刘五州心里好笑,连那周瞎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这臭棋篓子还敢大言不惭。于是摆下棋盘,连杀三局,贾二输得一败涂地。贾二面如土色,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然后把瓷罐塞给刘五州,垂头丧气而去。刘五州如获至宝,回家后把瓷罐小心放置在床头,一边把玩瓷罐,一边研究上面的精妙残局,爱不释手。

不久后的一天,刘五州去访友,朋友是个开当铺的,两人正闲聊,刘五州无意中一歪头,发现当铺的柜子上摆着个与贾二输给他的一模一样的青花瓷罐。他上前拿起来一瞧,差点儿惊喜得叫出来,原来这个瓷罐上的彩绘换成了铁拐李和吕洞宾下棋,残局也焕然一新,变得更加精妙,刘五州仔细一瞧,发觉这盘残局正是鬼谷子十三残局里的另一局。

刘五州激动不已,忙问朋友,瓷罐是何人来典当的?朋友说是个叫贾二的茶叶贩子。他见刘五州对这个瓷罐十分喜爱,罐子又不值几个钱,就送给了他。

刘五州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连得鬼谷子十三残局里的两局,心里正高兴,突然又想起,这十三局残棋很可能彩绘在十三个瓷罐上,而剩下的十一个,贾二一定知道下落。想到这里,刘五州心痒难耐,那十三残局可是象棋高手们梦寐以求的宝贝啊!他立即打听着找到了贾二,要买下余下的十一个瓷罐。不想贾二却翻着白眼说:“刘老板,你来晚了。”他告诉刘五州,他家里确实有十三个祖传的瓷罐,可惜被他送人的送人,典当的典当,那十一个瓷罐还不知道在谁手里呢。“真是个败家子啊!”刘五州痛惜不已,差点儿气得吐血。回去后,他一直食不甘味,坐立不安,最后,他一拍大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剩下的瓷罐弄到手。

他首先找到贾二,承诺只要他说出一个瓷罐的下落,就给他一百两银子。贾二一听还有这好事,差点儿乐出屁来,于是他绞尽脑汁,把瓷罐的下落告诉刘五州,其中哪个瓷罐典当给了某某当铺,哪个瓷罐送给了某某人。刘五州一一记下,然后派出人手,拿着大笔银子,去赎买瓷罐。

有钱好办事,刘家的银子流水般花了出去,瓷罐一个个被找了回来。果然如刘五州猜想的那样,每个瓷罐上的彩绘都不同,上面都有一个鬼谷子残局,而且一个比一个精妙绝伦,看得刘五州如痴如醉。很快,刘五州收集了十二个瓷罐,但是最后一个瓷罐,却怎么都查不到下落。

3.欲望陷阱

这天,刘五州正为最后一个瓷罐发愁,贾二乐呵呵地奔来,说他打听到第十三个瓷罐的下落了。刘五州大喜,忙说:“在哪里?”贾二哼哼唧唧不作声,刘五州知道他是要钱,就把一百两银票丢给他。可贾二一见,却嘿嘿一笑:“一百两就想打发我,这也太便宜了吧?”刘五州不高兴了,说以前不都是一个瓷罐的下落一百两吗?贾二跷起腿:“这次不同,少于一千两,甭谈!”

刘五州吓了一跳,怒道:“你是不是穷疯了?你这是讹诈,太不讲道义了。”

贾二冷笑说:“道义?道义值几个钱?”他说,如今世态炎凉,刘五州是为了那十三个瓷罐,才拿他当个人看,等找齐了瓷罐,刘家的门他恐怕都进不来。

见刘五州犹豫不决,贾二抬腿就走,刚到门口,刘五州忍不住喊:“我给你一千两。”银子拿到手,贾二美滋滋地告诉他,那最后一个瓷罐的下落他知道,但是刘五州恐怕没胆子去拿。刘五州忙问瓷罐在哪里,贾二说,就在皇宫里。他告诉刘五州,这第十三个瓷罐他卖给当铺后,被一个在京的候补县令买去,这候补县令为了巴结上司,早日补缺,就把瓷罐和一些礼品送给了吏部主事,后来吏部主事得罪了慈禧太后,被抄家治罪,瓷罐就被抄没进了皇宫里……”

贾二说完,拍拍刘五州的肩膀:“刘老板,瓷罐的下落你知道了,可你弄得到手吗?”望着贾二讥讽的神情,刘五州气得咬牙切齿。

三个月后的一天,贾二正在周记棋社下棋,刘家一个仆人来请他,贾二来到刘家,刘五州一见他,就把他带进内室。室内有张桌子,上面一共十三个瓷罐,正是那绘有十三残局的青花瓷罐。贾二吃惊地问:“最后一个瓷罐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刘五州得意地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他认识一个叫小路子的太监,这人是皇宫御膳房里打杂的,刘五州贿赂了小路子一笔钱,让他打探瓷罐的下落。真巧了,那个瓷罐由于不是什么宝贝,被御膳房拿来装香料了,小路子就趁人不注意,把瓷罐偷出皇宫,送到了刘五州手里。

贾二伸出大拇指:“厉害,刘老板的确胆大,为了区区几个象棋棋谱,连老祖宗的家训都忘了。”

正在得意洋洋的刘五州一听,仿佛当头被泼了一桶凉水,惊疑地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贾二脸上的市侩气没了,变成一脸的阴笑:“你忘了你的祖爷爷刘三绝的家训吗?‘恶习败家、玩物丧志’!你爱棋成痴,为了得到那十三残局棋谱,机关算尽,竟然唆使太监盗窃皇宫之物,这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一席话,说得刘五州冷汗直流。这时,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指着贾二说:“我祖爷爷的家训,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二哈哈狂笑:“因为我根本不姓贾,我姓史,当年被刘三绝害得家破人亡的史少爷,就是我的爷爷啊!”他告诉刘五州,报仇之事,他们史家从来没有忘记,可惜刘家有钱有势,刘家三代人又都治家严谨,史家想报仇,也无从下手。等到了刘五州这代,他犯了个致命错误,就是沉溺棋局。贾二就是利用这点,故意让刘五州先得到两个残棋瓷罐,随即激起他的占有欲,引诱他步步进入陷阱。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是你的欲望毁了你,实话告诉你,瓷罐上的十三残局是我请人特意绘上的,最后一个瓷罐也是我贿赂太监,放进的皇宫。来你这里之前,我早已得知你从皇宫盗瓷罐之事,因此我已经向官府报案,你不免一死啊!”说罢,贾二仰天狂笑。刘五州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日后,刘五州以盗窃皇宫的大逆之罪,被抄家下狱,判为斩刑。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慈禧太后听说了此案,得知贾二为了报仇,竟然利用皇宫里的太监,不禁大为光火,下旨贾二与刘五州同罪。

行刑当日,刘五州与贾二刑场见面,贾二苦笑:“害人害己,我只说你的欲望害了你,可我报仇的欲望同样害了我啊!”话音刚落,追魂炮响起,血光飞溅!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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