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肖青
林大春是一家外贸公司的业务员。这天上午，总经理派他去郊区一家工厂谈合同，他就开着自己的小轿车出发了。
半路上经过一片树林，林大春突然有些内急，看看四处无人，就把车停在路边，然后钻进树林里。解完手回来，汽车往前开了没多远，就看一位老大爷从路旁一棵大树后闪出来，双手叉腰往公路中间一站，拦住了林大春的去路。
林大春吓得脚踩刹车把车停下，然后轻轻摁了两下喇叭，示意老大爷让让路。谁知，老大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林大春见状，只好往左打方向盘，打算从老大爷的身旁绕过去。谁知老大爷一个箭步，再次挡在了汽车前面。
林大春无奈，只得熄了火，从车里钻出来，对老大爷说：“老大爷，您拦我的车干什么？我还急着去谈生意呢！”老大爷仔细打量着林大春，良久才开口：“小伙子，你认识我不？”林大春使劲摇了摇头。“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点儿印象？”老大爷又问。林大春还是摇头。
老大爷白了林大春一眼，弯下腰，低下头，往小汽车的车尾走去，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林大春被这个怪老头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好奇地跟过去，想看看老头儿到底要干什么。
老大爷在汽车左后轮旁停下来，然后蹲下身，用手从轮胎上取下半截死蚂蚱，冲林大春晃了晃，怒道：“发生了交通事故，你还想驾车逃逸吗？”
林大春一下愣住了，这老爷子说啥呢？什么交通事故？什么驾车逃逸？老大爷带着哭腔告诉他，那只蚂蚱是他家里养的一只宠物，已经养了一个多月，刚才带着它出来放风，结果被林大春的汽车给轧死了。
林大春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遇到“碰瓷”的了。他在城里开车都是万般小心，车里还装有行车记录仪，没想到今天在这荒郊野外着了别人的道。他稳了稳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老大爷，您凭啥说这只就是您养的宠物？您是不是想讹我？”
老大爷撇了撇嘴，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果园：“我家种着上百棵苹果树，一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个十万八万的，我用得着讹你？你也太小瞧我老汉了！”说完，他把拴在蚂蚱身上的一根白色细线绳提起来让林大春看，“看到了吧，这是我用来拴蚂蚱的细绳！”
林大春知道，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不能造次，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又不甘心，他看了老大爷一眼，掏出手机打算报警。他想，老头儿见他报警，说不定吓得溜之大吉。
让林大春失望了，老大爷见他要报警，不但没走，反而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林大春举着手机，自己倒先打起了退堂鼓。警察来了又能怎样？人家硬说那就是他养的宠物，警察有啥办法？如今养另类宠物的人多了，养蜘蛛的，養蛇的，养蝎子的，还有养蚂蟥的，养只蚂蚱还算啥稀罕事吗？轧死了人家的宠物就得赔钱。
林大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与客户约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第一次见面，可不能给对方留下不守时的印象。这样想着，他把心一横，对老大爷说：“老大爷，您开个价吧，我赔钱给您！”
林大春原以为一只破蚂蚱顶多也就值个几十元，谁知老大爷却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只见他伸出十根手指头，头不抬眼不睁地说：“我也不多要，你给一千元吧！”
林大春听罢，气得差点儿蹦高：“我说大爷啊，这只蚂蚱是金的还是银的啊？都赶上一只肥羊了。这不是讹人吗！”
老大爷却眯缝着眼撂下一句狠话：“你甭管我这只蚂蚱是金的还是银的，也甭管我是不是讹人，反正不给一千元你就甭想走！”
林大春刚压下去的火又被老大爷的话给挑起来了，一千元钱对他来说算不了啥，但他不想助长这种不正之风。事到如今，不想报警也不行了，他再次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老大爷一看林大春真要报警，有些害怕了，他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就给我九十六元吧！”
林大春心想，这个老爷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刚才还狮子大开口要一千元，现在转眼降到了九十六，你要个整头儿也行啊，偏偏还带了个零头儿，真搞不明白他是咋想的！这样想着，林大春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老大爷，说道：“给你一百元，剩下那四元不用找了！”
老大爷却倔强地把头一抬：“不行，多一分我也不要。我就要九十六元，你给我零的！”
林大春拍了拍脑门儿，无奈地说：“老大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年头谁兜里还带那么多零钱啊！要不这样，咱俩加个微信好友，我通过微信给你发个九十六元的红包，如何？”
老大爷掏出手机冲林大春晃了晃，没吭声，那是款老人机，接打电话发发短信还行，没法玩微信。“那咋办？”林大春耐着性子问道。
“我管你咋办呢！”老大爷没好气地说，“反正我就要九十六，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林大春火了，把钱往老大爷怀里一塞，急赤白脸地说：“就给你一百，爱要不要！”
老大爷拿过钱往汽车引擎盖上一拍，乜斜着眼看着林大春，气呼呼地说：“我就是不要！万一你再给我一张假钞，我到哪里找你去？”
林大春一头雾水，他觉得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他掏出一支烟递给老大爷，然后对他说：“老大爷，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以前我也从没见过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大爷仔细端详着林大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在林大春的一再追问下，他才讲了实情。
原来，老大爷的儿子种了一大片果园，今年大丰收，就搞起了苹果采摘。由于游客比较多，每到周末老大爷就去帮忙。上个周末，有个和林大春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伙子，开着和林大春相同牌号的车来果园采摘。老大爷给称了重，一算账，一共九十六元。小伙子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还说剩下的四元钱不用找了。由于当时来采摘的人比较多，老大爷也没顾上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那张钞票竟然是张假钞。今天上午，老大爷又去儿子果园帮忙，走到半路看到路旁停着一辆车，车牌号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正是那天那个小伙子的车。于是，老大爷从路边抓了一只大蚂蚱，又从兜里掏出一段细绳拴在蚂蚱身上，再把蚂蚱塞在汽车的左后轮下。
林大春听罢恍然大悟。他回想起来，上个星期六，他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的孪生弟弟林小春。一定是这个家伙干的好事！
林大春马上拨通了弟弟的电话。面对哥哥的质问，林小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实话。有一天他去送货，客户给了他一笔现金，由于当时身边没有验钞机，就没辨验，回家后才发现那笔钱中有一张是假钞。他本想把假钞销毁，可想想又没舍得，刚好那天他到老大爷的果园采摘苹果，就来了个“鱼目混珠”。林大春听完，在电话里把他好一顿训斥。
林大春把情况跟老大爷解释了一番。老大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一说我才看出来，你好像比你弟弟胖了那么一点点。”
林大春把那张百元大钞递给老大爷，跟他说算是替他弟弟还的。老大爷死活不要，说不打不相识，那些苹果，算是他请客了。
两人望着汽车引擎盖上那只死蚂蚱，不由得相视大笑。
选自《民间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