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末
晚上正吃饭,我妈打电话问我,英语“欢迎到我家做客”怎么说。我一惊,差点儿把舌头咬了。我妈也太上进了,古稀之年还要学英语。
好吧,爱学是好事儿,活到老学到老,脑子越用越灵光。为了教给我妈纯正的英语,我让我家那位每天听外教上课的闺女给她姥姥传授一下。闺女特骄傲,觉得终于有显摆的机会了,便对着手机把姥姥问的英语和美语的发音统统教了一遍。我妈很茫然,“wai ou”了半天也没说成,最后直接让我家闺女用汉语拼音写下来给她发过去。唉,她老人家那舌头,这些年是说方言过来的,普通话都没说好,现在愣是非要为难自己说外语。担心她太劳心伤神,我劝她别费心了,即使要出国旅行,也会有导游带的。
我妈“哦”一声,说哪是要出国旅行,是楼上张家闺女下个月要带回个英国的“毛脚女婿”。张阿姨为了让女婿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竟然动员全楼学英语,说到时候要带着女婿到各家进行访问。
也是啊,张阿姨家和我差不多大的闺女在国外待了这些年,一直单着,急得张阿姨天天求爷爷告奶奶让闺女早点儿找个乘龙快婿。这次终于找到了,虽说是个老外吧,但也是找到了呀,所以这样的重视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妈也真是给力,每天晚上让我家闺女给发两句翻译成汉语拼音的英语,然后傳授给邻居们,张阿姨两口子学得最认真。
周末,我回娘家,还没拐进单元门口,就觉得晃眼。定睛一看,哦——我都怀疑自己走错门了,赶紧退回来又看看楼号和单元号,确定没走错后,才又进去了。多年各类狗皮膏药一样的广告布满的墙刷白了,连踢脚线都刷了;楼梯的栏杆和扶手也刷了,大红的,跟单位的消防楼似的;楼梯地面也刷了,还都粘上黄黑条的警示贴了,侧面也都没放过,一色新刷的……嗯,我走一步转三圈,想20年前新房分下来的时候,也没这么亮堂。
我妈开门把我迎进去,关门时还用重口音的方言笑着说了句“waioukamu”,并指指外面对我说张阿姨带领大家刷的。我点点头,说趁着迎接外宾女婿的东风,让咱这20年的老楼换个新颜,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我妈说他们也就是配合一下,最惨的是张叔,每天被张阿姨揪着练习做西餐。哎呀,那牛排,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张叔煎不成就扔高压锅里给炖了。说着,我妈去厨房端个盘子给我看:“这不,俩人吃不了,还给我送了几块半生不熟的下来。我牙口不好,也咬不动,打算等再送几块,凑一锅剁了馅儿吃饺子。”我撇撇嘴,心说,张叔鸡蛋都没煎过,还玩上煎牛排了。
人家总给咱牛排,中午我妈包了饺子就让我给张阿姨送上去一盘,礼尚往来嘛。我上去了。哦,不去不知道,防盗门都换成西式的了。敲门进去,张叔拿着铲子围着围裙迎过来。见了面也不说别的,接过饺子就扯着我去看他煎的牛排怎么样,要知道张叔原来可是从不进厨房的呀,这会儿为了闺女也是拼了。我尝一口,说还是硬了些。张叔一听,铲子一扔,围裙一解,指着橱柜上一本《西餐制作指南》对我抱怨:“你张姨让我把所有的西餐都学一遍,哼,烦死了!来了爱吃嘛吃嘛,我就会喝粥吃咸菜。”
正说着,张阿姨回来了,进门看见我,忽然眼睛一亮:“wai-ou-ka-mu……”Oh my god,我都憋不住了。张阿姨脸一板:“别笑,这是你妈教我的,你坐下来再教教我,争取让我口音没了方言味。”
好吧,I服了you,为了这盼望多年远道而来的女婿,我也赶紧贡献一份爱心吧,也算是对外国友人的友好。
选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