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眼猴缸”是陈秃子故意做出来的,又找机会放在了丁九的“稳脚缸”里,就是要栽赃陷害于丁九。他本来是想,一旦塌窑,缸坯变成了一堆烂泥片,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无凭无据,丁九只能自认倒霉,没料想被丁九当面戳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秃子无地自容,拳头攥得“嘎巴巴”直响,心里说,丁九你等着,有一天我会一拳把你砸成肉饼!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哭喊道:“不好啦,快来人啊,东家归西啦!”他就此下了台阶,转身狼狈而去。
死人影子的死对陈秃子来说是梦寐已久的大好事,现在他成了宝来窑名副其实的东家,他心里乐开了花。埋了死人影子后,他第一件想要做的事就是收拾丁九,再没有人给丁九撑腰了,他可以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可他又一想,现在宝来窑是自己的了,眼下还真不能把丁九怎么样了,也不能赶他走,整个白土山真难找他这样的大泥匠,最好的计策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压榨他,折磨他,逼他多干活,少分给他缸股,或者干脆一点也不给他,叫他白捞毛,谅他一个一只手的人也闹腾不到哪去。
陈秃子正在得意,就见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窑场,为首的竟然是李四狗。李四狗阴阳怪气地说:“死人影子死了,你陈秃子转身就成了窑主,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陈秃子指着李四狗骂道:“你个兔崽子,是不是骨头又长结实了,你若再捣乱,我就要了你的命!”
李四狗皮笑肉不笑地说:“陈秃子,要不是有你在这里横着,宝来窑早就是我的了,我承认打不过你,可我干爹不怕你,要是识趣的话,就快点给我滚蛋,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李四狗的话刚说完,就见有个人走上前来,那个人长得十分丑陋,个头矮小,肥胖如猪,浑身长满了癞疮。那人用公鸭嗓子的声音说:“初来宝地,也不为难你,你先打我三拳,我只点你一指,不算我欺负你吧?”说着,双手平端,上下运气,转眼身体像吹鼓了气的肥猪一样,几乎成了圆形,活脱脱就是一个癞肉球。
陈秃子根本没有把眼前的癞肉球放在眼里,也没客气,照着癞肉球的肚皮就是一拳,他本以为癞肉球不被打趴下也得断掉两根肋条,可没想到癞肉球竟然纹丝没动,自己反被弹出去了两丈远;又打一拳,还是如此,他知道今天碰到对手了,收了架势,拿出了“黑熊探山”的看家本领,当年就是这一招制服了李四狗,才有了他今天的天地。这一拳的确“探”得很深,可拳头就像“探”进了无底深洞,什么也没碰到,自己的半条胳膊却全陷进了癞肉球的肚皮里,无论怎样用力也收不回来了,引得李四狗的一伙人哈哈大笑。这时,癞肉球恶狠狠地举起了钢叉一般的手指向陈秃子戳去,陈秃子认得出来,这是江湖上传说的“铁禅指”,他心里说,完了完了,小命休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癞肉球的“铁禅指”还没戳在陈秃子的身上,就猛听到有人大声断喝:“癞肉球,我正想去找你,你倒找上门来了!”喊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泥匠丁九。
癞肉球见到了丁九,收起了“铁禅指”,平地一转身,陈秃子就像一截烂木头一样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口大缸上,鼻口流血,惨叫不止。他讥讽地说:“丁九!我以为你早死了,没想到竟藏在这里苟延残喘。”
“恶魔未除,我不会死的!”
“当年你有两只手,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今天你就剩下了一只手,又能怎样?”说着运气在全身上,“肉球”上的癞疮凸显出来,就像一块块乌黑的马粪,臭气熏天。
丁九双目喷火,刚劲的左臂在空中晃了晃,猛地收回,一声怒吼,直向癞肉球的胸口打去,这一拳神力莫测,击穿了癞肉球的皮骨,随着一股黑血喷涌,整个拳头从他的后背洞穿而出。他一反掌,掏出了一堆秽物,摔在了癞肉球的脸上。癞肉球开始还面带冷笑,瞬间变成了死灰色,游丝般地说了句:“隔山……勾魂……拳……”眼看着圆球一样的身子一点一点地瘪缩了回去,放出一股熏人的臭气,肉皮随之松懈下来,如同披在身上的一层又脏又臭的破布,晃了两晃,倒在了地上。李四狗一伙人见“干爹”见了阎王,拔腿四散逃命,转眼就无影无踪。丁九冲着茫茫的苍天大喊道:“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报应就到!”
—十八年前,癞肉球凭着一身怪异功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被百姓称为恶魔。一次他光天化日之下作恶被丁九碰了个正着,便出手去搭救无辜者,一拳打去,拳头陷进了癞肉球的肚皮里无法自拔,癞肉球哈哈淫笑,用“铁禅指”戳断了丁九的右臂。丁九发誓报仇雪恨,为民除害,遍天下寻师学艺,经高人指点,他来到宝来窑当了个大泥匠,用揉一大堆一大堆的白泥练战胜癞肉球的武功—“隔山勾魂拳”。他揉泥其实就是打泥,拳头雨点般击打在白泥上,发出具有穿透力的“砰砰”声,如今,一尺厚的白泥他一拳下去就能击穿,又硬又厚的案板上留下他无数坑坑洼洼的拳头痕印,绝技终于练成。他打算今天就下山去,没想到癞肉球竟当了李四狗的“干爹”作恶找上门来。
眼前发生的事情陈秃子看个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大梦方醒,自己处心积虑要算计的丁九竟然身怀绝技,功夫不知超出自己多少倍,危难之际又救了自己的性命,他又是惧怕,又是感激,连滚带爬地来到丁九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腿声泪俱下:“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我该死,我把宝来窑都送给你。”
丁九甩开了陈秃子,说:“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欺负工匠,我可饶不了你!”头也不回地向山外走去,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无人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