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县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十几岁上父母双亡,后来所幸考中进士,留在京城任职,妻女在家艰难度日。两年后,家乡遭了水患,田地被淹,妻子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到京城投奔他,却不幸半途染病身亡,遗下孤女又流落他乡……这后来的十多年中,周知县才慢慢打听到这点消息。
真人听了,心里也老大不忍,便岔开话头,提起了一桩旧事:“周知县,刚才我一进院,看到那扈老丈送你的驴子还在,你可记得当初他送你这驴时,你为何赶不走它?”
周知县眼中满是疑问之色,真人道:“这个中奥妙,便是这扈氏家族养了一种灵物,叫白鼬。这白鼬在大雪时才现身,行动极快,又能发出一种无色无味之气,将人催眠、致人入幻……”真人说到这里,周知县插话道:“真人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早年间听老人们说起,这东西最爱帮人摘棉花,当人们看到棉花一朵朵从棉棵上飞下来,很快堆成一堆,却不见人,便是这东西在作怪。难不成世间真有此物?”真人点头道:“是啊,你想,当年那驴不论走到哪里,扈老头都会让他的白鼬赶回你这里来,你又如何能送走它!”周知县听了,想到这扈家的法术,竟源于这种奥妙,倒把许多人折腾得狼狈不堪,不禁摇头苦笑。
这时,周知县又拿起了桌上的樟柳神,叹道:“悔不听真人当初之言,这樟柳神自真人送我之后,我却把它丢在箱底,只当这公堂问案靠的是明察秋毫,把它当成了旁门左道,却忘了里面还锁了一个生魂,要是我早点拿它出来,也许就早早有了线索,那失魂的孩子怕也早就好了。”
真人安慰道:“凡事皆有定数,当时我也是苦苦寻找多日,却也毫无头绪,现在这人偶托梦给你,得以重见天日,想必这里也定有缘故,我此番前来,只待慢慢查访便是。”
还魂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知县便帮真人写了份告示,寻找十多年前失魂的孩童。周知县想让人张贴出去,便于真人查访。这边刚刚写完,忽听前堂有人击鼓,周知县连忙换好官服升堂。
原来昨天傍晚,那扈七跟扈大庆又打起来了,这回是动了真家伙,抡起了棍子,那扈七把扈大庆的脑袋打破了。扈大庆包了头,请人写了状子,一早就来在县衙告扈七。
扈七也跟着一同来了,跟在大庆身后低声下气,好言相劝,那扈大庆气哼哼的并不理他。
周知县接了状子,却是扈大庆告扈七悔婚。扈七知道告他悔婚,却“噗哧”笑了,道:“大庆,你这官司赢不了,周知县他也断不了啊,你忘了,扈芸也是周知县的义女,按咱大清律,他理应回避,又如何替你断案呢?”
扈大庆一愣,恨恨道:“那我就告到州!告到府!”扈七一瞪眼,愤然道:“大庆,你何必苦苦逼我!我何尝不知俩孩子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就是你儿三郎病后,芸儿又何曾嫌弃过他?可是大庆,你也知道,我仅是芸儿的养父,这人算不如天算,你又知道她亲爹是谁?现在,他就在这大堂上坐着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扈七一咬牙,一跺脚,才讲出一桩陈年往事。十四年前,扈七的老父到河北贩布,遇到了逃难至此的一对母女,那年轻母亲不久重病身亡,留下了两岁的孤女,就是现在的芸儿。扈七老父想到儿子扈七婚后多年无子,一时起了私心,把年轻母亲临终托付置于一旁,将这可怜的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家,让儿子扈七做了这孩子的父亲。第二年,又将那女子的骨殖运回安葬。此后,这幼女取名扈芸,在扈家长大成人。半年前,扈父临终,这才道出实情:其实,他知道芸儿的生父是周怀安,只是他没料到,这周怀安竟来到了乡宁做知县……他让芸儿将周知县认作“义父”,跟他学写字,学念书,也好让这父女能日日相见……
说到此处,扈七双膝跪下,对周知县道:“知道实情后,这半年来,我也千般煎熬,芸儿是我家的福星啊,自她来到我扈家,才添了她弟弟,这孩子刚降生,又是你第一个送了贺礼来……老父那时号啕大哭……这以后我才明白,老父一直愧对你啊!可他拉不下老脸,也舍不得芸儿,直到临终,才敢吐露实情……你骑的那头驴子,千里迢迢,它驮过你亡妻的骨殖,老父才执意送给你;你亡妻也一直埋在咱这乡宁县,芸儿也年年祭扫……如今,这些都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