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头儿见状不由分说,早领人一头冲进后院牲口棚外,用马鞭朝空里“叭”地甩了个响,厉吼一声:“都快给我起来!严军机的坐骑要入住于此,闲杂人等一律速速回避!”
牛老七怕里边的人吃亏,心一狠也朝里面喊道:“哎——里边的人听着,自古以来民贱官贵,大伙还是识相点吧!我这就去前院牵马,到时别说我这店主没有护过你们。”喊完便好说歹说,硬劝衙役们给里边的人一点收拾时间,和衙役头儿一同牵马去了。
谁知,当他们二次牵马进院,牲口棚里仍然悄无动静,那阵阵鼾声仍然在响,有人还磨牙说着梦话。
衙役头儿好不奇怪,探头想进去看个究竟。不想刚伸手一推房门,就觉头被挂在门两边的什么圆东西碰了一下。接着有人手持火引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将那两个圆东西点亮了。
门外众人定睛看,大吃一惊。呀,这点亮的竟是两只大红官灯。上书大大两个“严”字,另有“户部尚书,代天巡狩”两行字儿。衙役头儿当下吓得一跌,抖抖索索半天说不出话来。牛老七认出点灯者是给骑驴老者挑担的那个瘦子随从,也说:“乡党呀,这玩笑可开不得,冒充钦差,是要诛灭九族的呀,你们可别连累到我的头上。”
瘦子随从却阴着脸不发言,冷笑一声就进去了。
这一下,衙役头儿心里更没底了,慌得连跌带爬跑到前院,跪到知府潘冬行面前,大喊一声:“哎呀,老爷不好!户部尚书严钦差大人早住在后院牲口棚里!”
这一声如同雪夜里打了声响雷,震得满院子鸦雀无声。知府潘冬行正喝的一口美酒猛地卡在喉咙,噎得“阿嚏”打了个喷嚏。可他哪顾得了这些,忙不迭提袍穿靴,让人前边引路,一路小跑来到后院牲口棚门前,就咚地领着一干人等跪在雪地里了,口中高呼“接钦差大人官驾”,头把冻得冰硬的地皮碰得咚咚直响。
可是,奇怪,喊了半天“大人”,里边却长久无人应声,只有鼾声一声接一声慢悠悠响,好像都睡得十分香甜。
越是这样,外边跪着的人越不敢动。个个冻得手脚麻木,涕泪交流,满院喷嚏声打成一片。知府潘冬行更是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罪,最后喊“大人”时都带了哭音。想派人进去探个真假,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屎壳郎支桌子——硬撑。看看跪了半个时辰,众人都要冻成冰棍,给精瘦老者牵驴的那个胖子随从,才像是尿急,提着裤子从里面奔了出来,睡眼蒙中似乎也没注意到外面跪的有人,对着墙角就“唰唰”尿了个欢。尿汁冒着热气臊烘烘扑鼻而来,熏得知府潘冬行大人脑涨头昏,直发恶心,竟而“哇”地把刚吃下的酒食全吐了出来。可他仍然不敢发作,反而拱手乞求:“万望上差禀告一声,有高州知府潘冬行一干人等在此恭接严大人官驾!”
胖随从好像这才看到地下趴的有人,惊吓一跳说:“哎呀,我还当是群狗!大人快快请起莫要行此大礼,严大人过几天才与大队人马前来,我们几个不过是打前站的下人。”
“啥?下人!”潘冬行知府又羞又恼,急急挣起:“这话你咋不早说。害得本老爷雪地里当众跪这半天,还让你骂成狗,莫非有意戏弄本老爷不成!来人哪,进去几个仔细看看,若查得有人冒充官差,招摇撞骗,给本老爷马上抓了起来,头号板子朝死里打!”
“喳!”衙役们早巴不得如此一声,如狼似虎抽出腰刀,一脚踹破房门就冲了进去。顿时,牲口棚里一阵大乱,骂声、哭声、厮打声,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很快,大个难民先被捆着推了出来。衙役头儿手拿一张状子,表功样呈到上司面前:“府台大人,果然不出您之所料,从屋内抓到一个想带一群叫化子进京告您和严军机状的刁民!看来这里边住的人全上不了什么台面,是不是全”
可知府潘冬行接到状子只瞥了一眼,就如遭雷击样手抖成一团,半天才语不成声问那大个难民:“这这这状子是何人替你所写?”
大个难民正生精瘦老者的暗气,怨其关键时当缩头乌龟,见问不由火上心头,说:“是一个吹牛不砸印花子的老家伙!字儿写得再好能管个屁用,还说自己是什么狗屁钦差!”
知府潘冬行听了更加紧张,连问:“他他如今身在哪里?”
大个难民轻蔑地一撇嘴说:“能在哪里?远在千里,近在眼前,你进屋去瞧瞧,正躲麦秸窝里吓得面都不敢闪一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