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顿饭工夫,风止了,雨停了,天空依然是黑沉沉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像大难将临的样子。孩子们发现,天边的云层下,有一线乌云,垂直向下,还在缓缓蠕动。“挂龙,看,挂龙了!”天边挂起了一条龙,在云层和湖面相接的地方。那龙在长大,由一根细线长成了竹竿般粗细,还在长,直长到合抱粗细。这才看清,那不是在长,而是一股龙卷风,在向渔船扑来。怎么办?逃也无路可逃,躲也无处可躲,只有听天由命。似玉叫孩子们和王秉解下木板,蜷缩身体,钻进了船头、船尾,自己抠住了船舱边的梁木,坐在船舱中,眼睁睁看着龙卷风迎面扑来。那龙卷风,将湖面旋起了一个大水坑,湖水被揉搓成一粒粒水珠,盘旋而上,形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擎天大水柱。水柱中的鱼虾蟹鳖,也随着盘旋起舞。真是幸运!那水柱来到渔船跟前,好像有意转了个小弯,在旁边擦肩而过。小渔船安然无恙。只是船舱上的篷盖,和船中的东西被卷得干干净净,渔船成了一条敞口朝天的光板子船。回看那几条汉子的小划子,连人带船,不见了踪影。
龙卷风过后,雨过天晴,似玉逃过了一劫,但是,船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得快速行进。王秉摇橹,似玉吊绷,渔船像一条梭鱼,在湖面上窜。
船,摇了一天一夜,大家也饿了一天一夜,船到破釜塘(洪泽湖)西岸,大家都瘫倒在湖岸上,爬不起来了。
他们是被齐国一队巡逻士兵发现的,拉进军营看守起来了。士兵向上级报告:一个扮作尼姑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是京城的人,拐骗了六名儿童,企图偷越国境,贩卖人口。
这里的齐国守将叫陈伯之,原是雍州刺史王奂的部下,他听到报告,感到蹊跷。一个女子,单身一人,冒这么大风险,把六个孩子千里拐卖到北魏去,这值吗?其中一定有隐情,他叫属下把人都带来,亲自审问。
站在陈伯之面前的八个人,衣衫褴褛,脸容枯槁,孩子们的脸上尽是蚊虫叮咬留下的瘢痕,黑乎乎的脸色,只有一对对大眼睛在转动。
陈伯之问:“一个出家尼姑,拖带如此多的凡俗儿女,在这军事重地出没,形迹可疑,快把你的真实身份如实交代。”
似玉交上僧尼的度牒,说:“我是京城鸡鸣寺的比丘尼法静,前往洛阳白马寺进修功德,一路上兵匪灾荒,民不堪命,这是我沿途收养的孤儿孤女,我们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伯之告退左右,走下案台,对似玉说:“你不是尼姑,而是谢家的闺阁千金,孩子也不是弃儿,而是王家的贵族子弟。”
似玉吃惊地说:“将军此话怎讲?”
陈伯之说:“
谢似玉一行,就在陈伯之的照料下,安全地到了寿春城(今淮南市)。
到了目的地,谢似玉却见不到王肃。难民营要对难民作身份甄别,这时,北魏国皇帝拓跋宏英年早逝,遗诏,提拔王肃为宰相,各种杂事,如一团乱麻,王肃无暇顾及个人私事。
两个月后,王秉和六个孩子得以见到王宰相,谢似玉被告知,暂居客栈,不得随行。
两天后,儿子王绍回来对妈说:“坏事了。爸爸当宰相后,一些鲜卑贵族不服,皇帝为了提高爸爸的地位,亲自作媒,把先皇的六妹陈留公主嫁给了爸爸,爸爸现在是魏国的驸马爷了。妈妈能不能跟爸爸团聚,得陈留公主点头同意。”
谢似玉惊呆了,造化如此捉弄人!她在江南,听说夫君到北国,不近酒色,一心复仇,想不到历经千难万险,到了跟前,却冒出个惹不起的陈留公主。
第二天,王绍带了妈妈的一封信,放在爸爸的书桌上。这是一首诗:本为箔上桑,今是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
这首诗被陈留公主发现了,这位公主也是有过坎坷经历的,现在嫁了个满意老公,岂让他人染指。她也写了首诗,叫王绍交给母亲。这诗是这样的:针是贯线物,目中恒有丝。得帛缝新去,何能纳故时。
谢似玉见了诗,她无助地哭了。儿子王绍依偎在身边,也哇哇地哭。
王肃决定,谢似玉到魏国的首都洛阳暂住,在正觉寺内修行。王绍不愿在父亲的身边,陪伴母亲北上。母子俩又踏上了行程。
第二年,王肃突然去世。值得欣慰的是,谢才女得到了北魏贵族的尊重,孩子们都成了才,都干出了事业,她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