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把他叫醒,我送他回去。”
小棍和店主人一起走到熟睡的医生身旁,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醒醒,医生,您醒醒!”
“干什么!啊,啊!”医生打了个寒颤,“出了什么事?克拉科夫起火啦?”
“没有,没有,克拉科夫没起火!只是您该回家了。”
医生站起身。晃了一下身子站不稳,小棍伸手去扶住他。
“是哪个好心人扶了我一把?”医生问。
“是我,小棍。请您靠在我身上,我送您回家。”
他们走在克拉科夫的街道上。小棍扶着医生,引他避开路上凸凹不平的地方。
“谢谢,我好心的小伙子。”
“不用谢,医生。最好看着脚下的路,千万别碰上石头。注意!跳一步!”
“谢谢你的关照,我怎样才能向你表示感激呢?”
“嗯,如果您真想这么做,医生,您就让我来当差吧。我会忠实地为您服务,忠心耿耿地给您帮忙。因为,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比医术更使我感兴趣的了。”
“你想到我这儿来当差?那就来吧,我同意。我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你帮我做些医务工作,时不时到啤酒店去接我,把我扶回家来,跟今天这样。”
小棍就这样跟医生说定了,把医生送回了家,自己也在那儿呆下去了。
医生家很富裕,小棍非常喜欢。他也很高兴病人往这个家里送银币。他细心观察医生怎样行医,注意听,他给这样,那样的病痛下处方,看他给病人什么油膏,怎样擦抹,怎样包扎。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少了解到了一点医生看病的方法,他以为自己没有费多大的劲便掌握了医术。
请记住,这里所讲的是五百年前,以至六百年前的医道。这医术古怪而又神奇。出奇的是,当时病人都给他治好了。显然,那时候人的体质好,受得住大量放血,能吞服用烤干的癞哈蟆磨成的粉末,能经受住草药烧烟熏,还有其他一些恶心玩意也都受得了。
小棍帮医生煎药,用草药熏,磨药粉,放血,当然也引他到啤酒店去,然后再把他接回家。医生对他说不尽赞扬的话。
两年后,有一次医生被克拉科夫郊外的一家大贵族府第请去看病。小棍牵来了医生的马,装上鞍辔,医生换了件最漂亮的长袍,拿了一袋药粉,一玻璃瓶水蛭,一桶蓖麻油,并且说道:“你听着,小棍,我到那个贪吃鬼家里去,他吃多了冷鹅肝,如今只有一口气了。我得把他身子里的冷鹅味儿赶出来。你留在家里,因为你已学到不少行医的知识,要是有病人来,你就给治治吧。”
小棍给医生深深鞠了一躬,问:“那治病的银币算谁的?我的还是医生的?”
“你的,你的,”医生说,撩起长袍,骑上了马,走了,蓖麻桶和药袋子在马肚两边晃动。
医生跨上骏马,一路奔驰无闲暇。
带着尊严的面孔,和蓖麻油一大桶。
袋子里装的药真灵,祝你交好运,医生!
医生出门后,小棍把医生的房子打扫干净,穿上一件宽大的长袍,往窗口一站,等病人上门。
不久,进来一位市参议,他在穿堂风里坐过。现在耳朵疼得厉害。
小棍朝参议的耳朵里望了望,吹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拉乌火斯,斯克什砍托斯,好好波得漠汉托斯。”
“说什么?”参议问。
“这是拉丁语。”小棍神态庄重地说,他拿了个小小的吹风筒,往参议的耳朵里吹风,吹得病人两眼冒金花,然后用草药敷上耳朵,用头巾扎紧,说:“不要对着天上的新月,用右侧身子睡,我给你从医生的药房里抓的药,要经常敷在耳朵上。”
“有用吗?”参议问。
“有用。”小棍傲慢地说。
“非常感谢,医生。我应交多少诊费?”
“就诊一个银币。药是从医生的药房抓的,也是一个银币。”
参议付给小棍两个银币,说声感谢,走了。
后来市长夫人的姑妈来了,说是优伤、气闷、心颤。
“小姐,您应该避开那些逆着您的意思行事的人,”小棍说,同时挤了挤眼睛。他知道,市长夫人的姑妈跟全家人不和。
老姑娘双手一拍。她喜欢这个建议。
“就是说,我得离开这座城市。”
“您应该马上走,越快越好。您可以到乡下去。您早晚可到树林子里去散步,去闻闻花香,去听听鸟儿唱歌。我给您药粉:安神散。”
“散?”
“对稳定情绪,再好不过了。”
小棍走进医生的药房,抓了一小撮藜芦,一小撮白芥,又加了一大把胡椒面。
“哼,”他心想,“只要她多打喷嚏,就没有劲去瞎胡闹了。”
他把这些特殊的药物漂漂亮亮的包了起来。
“要煎了喝吗?”市长夫人的姑妈问。
“只要闻闻就行了,小姐。”
老小姐谢过小棍,后者对她粲然一笑,她就给了他一个金币作为酬金。
又来了一个农村妇女,她是到克拉科夫来赶集的。突然得了寒热病,浑身发抖。小棍给她开了发汗的药。农村妇女想给钱,但小棍瞥了她一眼,就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她是又穷、又瘦小、又老,就跟他自己的母亲一样。可是那妇人不肯白领他的情。给了他一只鹅。怎么办呢?小棍收下鹅,烤熟了,午餐时吃掉了。
小棍就这样治起病来,运用了默迪库斯医生的知识,外加自己的幽默,更是锦上添花。找他看病的人真不少,哼哼的、咳嗽的、水肿的、骨折的都有。小棍积了一小箱子银币,而且靠工之病人送来的鸡、鸭、香肠养得发福了。
两个星期之后,医生治好了自己病人的积食病,回家来了。
“嗯,你干得怎么样,小棍?”他问,“大概是不错,瞧你红光满面的。”
小棍端出一小箱子银币给他看,向他讲述了自己治病的情况。
“哈,既然是这样,”默迪库斯听完他的话说,“我们得分手了。因为一个地方不能有两个医生。”
“唉,有什么办法呢?”小棍同意说,“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医道。现在我得回到我的家乡去了。我将在那儿给人治病。治那些乡下人、城里人,也许还有府邸里的人。因为离乡村不远有个总督府,还带六个小塔楼呢。再见吧,医生,祝您常有病人登门。”
“也祝你走运,小棍,再见。”
小棍离开了克拉科夫。把银币打进了包袱,拿了面包、猪油和香肠就上路。他走出了城门,又回头望了望。太阳照耀着克拉科夫,给它的塔楼和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色。教堂高塔楼上的王冠像一个金色的圆圈闪闪发光。这时他听见了警号声。他觉得,最后那嘎然而止的断音直落到他的心上。他的心不由一阵痛楚。
小棍再次朝城市瞥了一眼,叹了口气。然后他沿着那条通向故乡的大路大踏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