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逐斯年仿佛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他走上前来,抱紧厉楼月的双肩,才发觉她浑身像是掉入了冰窖一样,好冷好冷——
“皇姐……”
绮罗抬起头来,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泛着一丝冷意,“四叔可不会这样趁人之危。”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衣袖里还习惯性地放着一个小瓷瓶,这个携带逐不悔用药的习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即便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他还没忘记带上。
绮罗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她转身,,弯腰将厉楼月扶了起来,说道——
“不悔他……走的时候样子很……他不愿意任何人见到他的样子,我们就……如了她的意吧,让他美好的样子,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里,好吗?”
“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厉楼月神情木然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猛地一把将楼月推开,“不!我不要永远,我只要现在,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第3卷47
“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厉楼月神情木然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突然猛地一把将楼月推开,“不!我不要永远,我只要现在,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公主……”阻拦的侍卫为难地看着绮罗,这个女人就是皇上临终前大喊了一声的女人吧,他们依稀记得,当时皇上嘴角含着笑。
“让她进去吧。”绮罗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放行,楼月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往殿内跑去。
当厉楼月跌跌撞撞跑进她无比熟悉的逐不悔的寝宫时,她当时就愣住了,只见逐不悔躺在他的龙床上,他已经换上了龙袍,闭着眼睛,模样安详,太医们,他的贴身侍卫和宫女们哭坐了一团。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往他身边走去,走一步就摔倒在地上,勉强地撑着身体站起来,没走几步又摔倒在地,膝盖,手臂,摔得生疼生疼,但是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只想快一点,快一点走到逐不悔的身边去,大声地告诉他,她爱他。
“厉总管……”小陈子见状,着实不忍,跑了过来,想要扶她,但是厉楼月一把将他推开了。
*
“现在,我要宣布皇上的遗诏了……”绮罗再次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众人,那双明明很悲伤的眼睛里,却又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
现传位于离王逐斯年……”
绮罗一字一句念着逐不悔的遗诏。
什么?!
恒皇将皇位传给离王?!
众人顿时大惊,要知道,这离王的身份敏感,他的父王是当年的反贼,当初皇上要将离王安置在朝中并委以重任就遭到过群臣的极力反对,但他执意如此,众人也不敢继续反对,但是对逐斯年他们还是有异议的。
逐斯年也怔住了,藏在袖中的青花瓷小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逐不悔……将皇位传给他了?
这些年在朝中,他和逐不悔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两人心里都藏了一把利剑,虚与委蛇,腹黑如逐斯年也万万没有想到,逐不悔最后居然将皇位传给了他!
“斯年,这份遗诏是不悔在他十五岁那年和我一起拟好的,在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拟旨将皇位传于你,他当时跟我说,如若他以后有了儿子,决计不会册封太子,甚至连亲王也不册封,任何兵权都不给,他,早就为你盘算好了,斯年,好好地当这皇帝吧,不要辜负了不悔的期望。”
绮罗将遗诏放入逐斯年的手中,她对眼前这个弟弟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四叔那么疼爱她,当年,他对母后的掠夺几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甚至不惜草菅人命,堂堂朝廷王爷却为了母后做了反贼!将自己毁于一旦。可是因为她一句话,因为她拿着他送的匕首请求他退出,放过母后,他竟然就忍痛同意了。
而他唯一的儿子斯年,他们父子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可是,斯年从进宫的那天起,就怀着异心,她和不悔一直都很清楚,但是他们一直坚信他有朝一日会放下心中芥蒂的,但今日,他还是发动了政变,而且还是在逐不悔病危的时候。
第3卷48
“诸位听着,皇上驾崩前留了话给你们,他说,你们怎样终于朕的,就怎样终于离王,请大家为了日曜皇朝的江山社稷务必辅佐好新皇帝,现在,我就代皇上将兵符交到新皇手中。”
说着,绮罗从身后的宝镜堂手中取过虎符,郑重交到逐斯年手中,她对他说道——
“不悔早知诸臣介意四叔之事,对你存有异心,所以,嘱托我务必当着众人的面将兵符交予你,免得日后有人说你篡权夺位。”
逐斯年手中拿着这仿佛有千斤重的虎符,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不,他从来就没有向逐不悔要过东西,他凭什么这样自作主张把一切都交给他?凭什么?
当众人准备跪下拜新皇的时候,他猛地转身,朝逐不悔的寝宫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深沉的复杂。
“不悔哥哥,不悔哥哥……”这边,君流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一把搂住逐绮罗,“绮罗姐姐,是厉楼月害死不悔哥哥的,是她害死我的不悔哥哥的,对不对?”君流伶恨死了厉楼月,是她的出现,搅乱了所有的故事,现在,连不悔哥哥都死了!
“流伶,这不关楼月的事。”逐绮罗望着面前可怜的姑娘,说道。
“不!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不悔哥哥的……”她大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太监们宫女们连忙上前将她抬了回去。
“十三叔……”
当宣布完遗诏,绮罗朝一直站在殿门口的人那走了过去,一边走,脸上的眼泪又是决了堤,她的年少岁月是和她的十三叔紧密联系在一起,他陪着她长大,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欢喜悲苦的岁月。
如今,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
“小绮罗……”逐野瞳伸出手,抚去她脸颊上的珍珠般的眼泪。
这些孩子,过的是多么的悲凉啊,如今,就连受尽万千宠爱的小绮罗,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了,那曾发誓会一辈子忠于她的小书童呢?
看来,他这次下山的决定,是对的。
他要帮他们,一一回归正途,各自走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逐不悔,逐不悔!”
当逐斯年拿着逐不悔的遗诏跌跌撞撞走进他寝宫的时候,看到的,确实楼月跪在他龙榻前,哭着喊着他名字的情形,她哭的那样伤心,哭的那样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他的心,彻底地沉到了谷底。
他在跑进来的路上,原希望,这是一贯腹黑,令人摸不着边际的逐不悔故意设下的一个套,或者是故意跟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可是当他看到楼月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他有着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那白色的袍子衬得他高贵而清冷,仿若冬天寒梅,又似零落樱花。
“逐不悔……”
他突然就想起先帝逐尧皇在梅州找到他和母亲二人时,在那个叫做“念尧”的小茶馆里说的一番话,其中有一句是——
“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小两岁,你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的,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照顾他,你是哥哥。”
你是兄,他是弟,你们是兄弟,密不可分的兄弟。
*
恒皇逐不悔,三岁登基,十八岁猝,在位十五年,勤政爱民,身受百姓拥护爱戴,薨后,举国哀悼,曜京城里,白布飘飘,哭声震天,满城的樱花在半空中整整飘了七天七夜,成为当时奇景。
一个月后,新皇逐斯年登基,称武皇,京城百姓传闻,武皇登基之日,并未着龙袍,而是穿着白色丧服,手持恒皇牌位上殿,并且禁止全国上下任何庆贺活动。
时间悠悠,如年轮上的圆,缓慢地前行。
“我不能再和你同行了,想好去哪里了吗?”
皇宫北门,穿着袈裟的和尚问倚靠在马车栏杆上,望着皇宫方向发着怔的女子。
“……”厉楼月恍惚地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逐不悔死了,她亲眼看到他死了,这些日子她住在文华殿里,与逐不悔的遗物为伍,看到任何关于逐不悔的东西,都会哭。
这一个月,她不吃不喝,好几次晕倒,最后逐野瞳只好用内功逼迫她,她才能吃下一点点东西,但一吃下去,就会马上吐出来。
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表情,茫然像个自闭症患者一样,从不与任何人接触交流,也不开口讲话,人整整瘦了两圈,手指细的能真真切切地摸到骨头了。
结果,到最后,她得了严重厌食症,几乎看到任何食物都会痛,逐斯年找齐京城名医,为她治疗也治不好,她大有一种要随逐不悔而去的意思。
大夫们最后只好研制了一位续命的药丸,每日吃上一颗,也能保持基本的体力了。
终于,一个月后,她开口说话了,逐斯年欣喜若狂,但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要离开这里。”
逐斯年没有办法强迫这样脆弱的像是一片纸似的人儿,只好备了车马钱粮让她出宫,她又不愿除了马车车夫之外的任何人陪伴,他便只好命大内侍卫躲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
厉楼月迷茫地看着逐野瞳远去,他的背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等再仔细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问过他,所以不知道他去哪里。
“主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车夫在前头问道。
去哪里?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逐不悔那张妖孽似的脸来,从前,他在的时候,她只知道两个选择,靠近他,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