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这几年风气确实有点坏,我不晓得大狗子说的是真是假。
你找鲁日啊,鲁日是个男人。我说。大狗子说,你脑壳是个石板,他是村主任,他会帮我试铳?大狗子后来说给我买啤酒,还说他之所以这次要弄杆铳,是为了打野猪。
一听说打野猪,我才答应下来。自从村里荒了一些田后,常常有野猪进来,成群结队的。它们实在是害人。就像推土机一样,一来就把庄稼咴个稀巴烂。我去年种的苞谷、红苕就让野猪咴了,我天天蹲在窝棚里守,还没收到往年一半。
大狗子把铳给我看,一边拿出一包黑药往铳管里灌,一边说他的这些黑药是从县人武部一个师傅那里搞来的,费了二十几只竹鸡子,药都是子弹药,所以应该很有劳力,干倒两百斤的野猪没问题。灌好了铳,他便把铳架好,教我搂火。我说,你怎么自己不搂?他说要看准头,他帮我把铳尖子对准了远处的柿子树。然后他喊一声打,我就搂了火。
就是这一搂,我差点搞熄火了。铳管“砰”的一声炸了,一坨火喷到我脸上,我当时就被掀滚了,什么也不晓得了。后来我才晓得大狗子把我弄去县医院治了。我才明白大狗子为何自己不去抠火,他的药并不是子弹药,而是炸药。他让我抠火,就是怕铳管炸了自己。
我的脸经过火药这么一烧,更难看了。上嘴唇皮子炸豁了一块,没缝好,牙齿都露在外面。脸的左半边是黑的,右半边是红的,左边还有一个肉阄阄。一枝花儿曾叫我找大狗子要钱整容。我没有。我本来就长得丑,有什么整头呢?
想到这里时,我想起了贾道士那次来给我治火焰。他开始也说过要用铳打,可是爹没准,爹怕伤着我了。
一定是那些火药,那些火药不单单把我的脸烧坏了,把我的那双眼睛也烧坏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失望至极。我想回去算了。我看不到鬼了,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可走了几步,我又站住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走。我觉得要做点什么。
正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万小玲和几个女人过来了。她们大声朗气地说着麻将桌上的事。万小玲的手电光晃在我脸上,一个女人大喊了一声:鬼!万小玲的手电光一动不动地照着我,拍拍胸,说,是你,你差点把人吓死了,你躲在这儿做什么?黑灯瞎火的,你不晓得你的样子多叫人怕。万小玲说完就和几个女人朝麻将桌跟前走,突然哈哈笑起来,说,他真像个鬼。又回转身来,对我说,你是不是在这儿找鬼?仔细找啊,找到了让我们看看。
万小玲走到一桌麻将跟前,把嗓子提高了说,宝儿今天和我说,他能看到鬼,说他今天要我看见鬼。说完哈哈笑起来。
没人理她,更没人理我。村里早没人记得我能看见鬼的事。
我转身去了灵堂,我想在那里陪陪那个没了眼珠子和耳朵的周大尚。灵堂里仍很冷清,周大尚的两个儿子围在外面看别人打麻将,另一个儿子亲自撸起袖子上桌了。这时我越是想做点什么才好。我跛到周大尚灵牌前,又给他上香,烧纸。烧着烧着,我突然想起了爹,想起爹给我讲过的七婆死了之后的一件事。七婆入棺后,阴魂附到了她的小姑娘身上。闹夜时,小姑娘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过了一会儿,开口说话,声音不再是她自己的,而是七婆的。她平常不抽烟,可那天她要烟抽,人卷了多长一枝栀子花,她抽得恶烟直冒,咳嗽的腔板儿也是七婆的。一会儿她又说老鼠凿她脑壳,要人把老鼠赶走。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有懂窍的人说可能是七婆的包头不干净,就把七婆的包头取下来,一看,原来是包头被老鼠凿了。换了新包头,她就不再说老鼠凿脑壳的话。又说哪个借了她的钱没还等等,那人当时在场,回想起是借过七婆的钱,于是赶快买了纸来烧。
想到这里时,我脑壳里一下子亮了。
人慢慢多了起来,鲁日在外面请的丧葬班子也来了。要开饭了。麻将收起来了,人都抢着坐桌子,帮忙的人开始往桌上摆菜摆酒。
我觉得这个时候很好,眼睛一闭,突然硬挺挺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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