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父母就过来搬零碎东西,同时父亲还要照看商店。我觉得老宅子太冷了,就告诉父亲店由我来看,有决断不了的给他打电话,沉默片刻他同意了。于是,我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属于自己的环境,用一个朋友的话说是五百平米的别墅。为了省钱,我把炉火停了,反正我的卧室本来就挺冷的。在接下来过年前的二十天里,我白天看店,晚饭后先领着旺旺跑上几千米,然后呼着寒气坐在电脑前写《傲键》的高潮和结尾,同时因为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在家里和战队里都是老二,把《傲键》改成了《二少爷的键》。那些个晚上,我全身心沉浸在文字里,不想感情,不想将来,忘了过去和一切,停下来时才想起冻僵的手脚,然后会低下头看看趴在桌子边的小黑和旺旺。有时会上QQ放松一下,隐身听歌。
记得当时有个过去的同学跟我打招呼,我就回复了。他问起我的现状,我实诚地说正一个人在五百平米的别墅里写小说呢。他就回了句:别吹牛比了!把牛比还给母牛吧!母牛也需要性生活!我知道他那句话一定是网上找来的个性语言,不一定有恶意,但我还是很不舒服,立刻下了线,想着,人实诚难道真的不是个好事?后来旺旺被母亲送人了,我的脚边只剩下一条老狗。旺旺被送人后我难受了好几天,再跑步时总会习惯性回头看看它是不是突然出现了。那源于搬迁喜宴后表哥带我去某企业上班我的表现不太配合,于是父母很生气,母亲说我心里就只有那台破电脑和那只小狗了,于是就把旺旺送了人。
先说说搬家后的喜宴。那天一定是旧历里的吉日,虽然那天有风雪。家族里能到的人都到了,按照规矩每家人都会送上份子钱。用父母的话说,农村里红白喜事其实就是收钱的事。多年来父母送出的份子钱都多的记不清了,就指望我结婚赚一部分回来。结婚还指望不上,但搬新家也算一件很大的喜事。从我家凑齐钱买房子到搬家只用了三天不到,可谓神速,很多乡亲都没有察觉。搬家后父母一直战战兢兢的等着流言四起,奇怪的是那种声音却不是主流。主流声音有两种:一、老江很牛叉,做生意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有点货,房子说买就买。二、老江家要卖房子了,宅基地留着有啥用?盖起来还至少要费十多万,这一卖就到手几十万,很划算。这两种声音都让我有些意外。甚至有很多人家也在琢磨着卖地,等下一批公寓楼盖起来也买房子。在这种声音之下,父亲基于面子想偷偷卖老房子和宅基地的想法就破产了,不再悄悄托人打听潜在买主。
喜宴那天我独自留在老宅子里。听母亲说每个到场的人都上了多少不等的礼钱,三叔最多,出了八百块。妇女们在新家里转来转去,连床抽屉都有人打开,都说很好,甚至有人后悔没买上一套,而房子已经卖完了。人们说我父母人生大事只剩一件了,再赶紧给我张罗一个媳妇,让我踏踏实实过日子,这家里也就完美了。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老金说了句败兴的话。那天父亲特意买了两盆花,一盆二百多,摆在客厅很喜庆。老金知道价钱后说太贵了,简直是穷折腾。家里窗台没镶边,因为天气和暖气的原因窗台上就很潮湿,三叔劝我爸镶镶边。
老金听后当着很多人对三叔说:还镶它干啥,凑合着吧。你是打谱再借出六万来?
我知道老金说那话是想告诉大家我家是借了她家的钱,而且还不少。老金知道借钱的事除当事人外一定没人知道,就借故宣扬一下。父母当时没说什么,事后一直埋怨老金。没法子,吃人嘴短,何况是借人家六万块呢?就算老金担心还不上钱也是应该的。
那天喜宴,城里当地税局副局长的表哥也参加了,还有上次总结银座跟写作有必然联系的在文化局工作的刘叔叔。父母就嘱咐表哥帮我找份工作,表哥爽快地答应了。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两天后表哥就开车去了我家,说要带我去面试。父亲显然早有准备,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都给我准备好了。
表哥看了看我的装扮,旧牛仔裤运动鞋羽绒服,头发长长的,因为焦虑的原因还总是有头皮屑,就狠狠数落我一通,然后回头对父母说:不是早叫你们准备准备吗?他个孩子没数你们还没数?起码得整套西装吧?我带他见的都是大老板。父母就尴尬地笑着。
表哥问:有钱吗?给拿上两千。
父亲马上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我,悄悄告诉我要是和老板吃饭要抢着付账,或者给人当见面礼,别虚套,一定给人留下。
我对那件事完全没心理准备,出于对表哥的尊重,没有当场拒绝,木呆呆的上了表哥的车,在路上问他这钱要怎么用?他说不需要用钱,是让我留着买西装的,怕父母疼钱不给我就帮我要了。我说我有套旧的,他说那不成。但是时间来不及了,那天没去买。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企业,更不知道工作内容和待遇等应该了解的细节,任凭他载着我超过一辆又一辆车。所有车看到公务车好像都会故意躲闪,那一路便风驰电掣。在路上我们还停下来参加了一个饭局,饭桌上坐满了人,是各种企业的老大,想必是早就约好的。那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我默默地喝着白开水,看他们觥筹交错。表哥介绍我说是他表弟,所有人都对我很客气。有人问起我的年龄和职业,我如实相告,他们就说大器总是晚成的。表哥跟所有人碰过杯后,我们就起身赶到了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化工企业。表哥说那个老板很厉害,一年光税就过亿,嘱咐了我很多话。我心里则暗暗拿定主意,找人介绍的工作是绝对不能干的,不管干的好不好,都会招闲话。做得好,人家说你是靠关系,做不好或者出啥问题,就等于给介绍人丢脸,同时让上司难做。何况如果要上班,当初何必辞职呢?我还想在家坚持,最起码要赶在年底把《二少爷的键》写完,至于还能坚持多久,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该怎么拒绝那份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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