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树生的“天堂”有些气馁,但是我不能说,树生告诉过我的,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我忍着,为了我天堂一样的爱情。
在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树生的“天堂”。可是,天很黑了,除了散落在山野里的几盏昏黄的灯光外,我看不到树生嘴里童话般的世界。
我是在昏睡了半个上午之后,被树生吵醒的,他说,起来起来,吃过饭我带你去转转。
我忍着全身的酸痛爬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刻,我才仔细打量树生提过的木头房。房子的确是木头的,甚至能从木头的空隙看得到阳光的影子,那一丝光亮让屋里显得愈加地黑,我睡在一张老式的木床上,床边一个脱了漆的木质家具和一把木椅,昨晚见过的树生娘正端着一盆水,讪笑着望着我。
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童话。
吃过饭,树生带我转了村子和他的“小学”。
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栋砖房,尽管年代久远,但是砖的红色仍在。
我和树生趴在窗户上看着并不宽敞的教室,树生说当初他上学的时候,两个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还好,学生不多,挤挤也就坐下了,邴老师给这个年级讲完了留下作业,再给另一个年级讲。
现在是暑期,班级里只剩下沉睡着的桌椅,或者说,即使不是暑期,这些桌椅大概也精神不到哪去,它们和村里的房子一样倒倒歪歪地令人担心随时会塌下去。
树生走出学校的时候说,邴老师是村里30年来唯一的一名教师,他已经57岁,再有3年,就退休了。
“他退了,这样的地方谁肯来教学?”我心不在焉地说。
“我是要回来的。”树生跟在我身后用一种漫不经心口气回答。
我立刻呆住了。尽管这不是树生第一次和我说这种话,在学校每次提到他的家乡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说,我以为他开玩笑,就像那些整天嚷嚷着要修隐却又离不开攘攘红尘的人们一样,只是一种心灵寄托。可这次,我突然觉得他是认真的。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坐在京城的家中。一刻钟前,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了树生。不知是镜头的反光还是他老了,在他侧脸对着镜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鬓角有几根头发闪着银色的光泽。但仍是那样清澈如泉的声音和目光,他在介绍他的“学校”和他的学生。校舍是新的,教室里坐着他全部的学生——3名留守儿童。我看着画面上的树生,听见记者问他:“听说你在大学毕业时在北京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但你选择回到老家教很少的学生,能说说原因和你对人生价值的看法吗?”
树生笑了笑,我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说,我在这里教书16年了,虽然学生不多,但是几十个孩子的人生价值就是我个人的人生价值。
看着电视屏幕,我的眼泪落了下来,爱人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什么节目?”他问我。
我哽咽着回答他说,树生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