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雅晖
飞机缓慢地接近云层,从舷窗向下望,仿佛我并没有移动,是那些曾经熟悉的景物在离我而去。时间把过去和未来一分为二交给现在的我,而我却始终无法决定,哪边应该展开,哪边应该折叠……
青春懵懂
我出生的地方并不美丽,有一条寂寞的、长长的铁轨直通向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轨道两侧长满了杂草和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大人们下班回家横穿过铁轨,总有一些浑身长满尖刺,松子大小的东西挂在裤脚上。小时候的我和冯莼常常好奇地伸手去抓,结果被扎得鬼哭狼嚎。长大以后知道了,这些给我们留下疼痛记忆的东西叫苍耳。
“哎,你知道它里面什么样吗?”冯莼小心地捏着一只苍耳问我。
“嗯……那你知道它为什么长这么多刺吗?”我反问道。
“当然了,这是自我保护。”冯莼一脸得意,“为了生存。”
冯莼总是可以说出一些“文”词,这与她的家庭环境很不相符。照理说,我俩虽然都有个没什么文化还酗酒的爸爸,但我比她多个小学毕业的妈,所以比较有文化的人应该是我。不过因为她单亲,这便不能仔细计较了。反正,这事跟友谊无关。
从记忆深处牵拽过来的片断总是灰蒙蒙的,仿佛存放的时间太久,被尘土遮盖了颜色。而事实上,因为掺杂了童趣,这片原本是灰蒙蒙的山野反倒色彩斑斓,甚至妩媚起来。
每年暑假的时候,大人们陆续去附近的小站上班。我把冯莼叫到家里,认真地抄袭她的作业。冯莼站在书柜前,翻看里面寥寥的几本小说,直到我完成工作,悄悄地用力踹一下她的腿,再一前一后地疯跑出去。
我们用狗尾草编成帽子,隔开夏季骄阳酷日的亲吻。揪下一把松针,面对面蹲在一个小小的水洼旁。放入水面的松针不断地喷出油脂,分开水波向前蹿去。仿佛剪刀一样,把一份完整的童年记忆裁成两半,面对面地,各自保管起来。
“哎,给你出个谜语!”冯莼捅我。
“什么?”我放下英语书,问道。
“什么东西没有脚,却能走遍天下?”
“这个……”我使劲想了想,“是屁吗?”
“无聊!”冯莼顺手给了我一下,“是苍耳!不明白呀?你瞧……”她在草丛中摘出一只苍耳扎在我衣服上,“现在你去哪,它就去哪了!”
可是,我又能去哪呢?虽然已经上了高三,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是县城。走遍天下?看来只有把地图放在脚下才能实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涌上来,想起那即将到来的竞争,整日吵闹的父母和无法预知的未来,我站起身,把英语书用力甩到天上,狠狠地望空吼了句脏话。
冯莼一脚踹在我的腿弯上:“干什么?抽风啊!”
英语书摔在不远处,像只被猎枪击落的鸟。我颓然坐下,轻轻掸着被冯莼踢脏的裤子。许久,我转头对冯莼说:“我有点害怕高考。”
冯莼沉默了,她明白我的意思。高考失利,意味着今后的人生可能就在这两根铁轨间盘转了。接父母的班,看火车,结婚,生子,酗酒……这才是我们真正恐惧的。
已近黄昏,夕阳在树梢间支离破碎,淡淡的霞红洒在这片沉默的空间里,仿佛是谁随意地甩了一下颜料板,留下一个随意的图案。
又过了很久,冯莼突然欣喜起来:“哎,别说这个了,给你看看我昨天新写的小说吧。”
冯莼从初中起迷上了写作,几乎每周都有新作品出炉。比较怪异的是,她既不投稿,也不给其他人看。按她的逻辑讲,这只是习作,为今后从事文学工作打基础。而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成为她唯一的忠实读者了。
“喏,要认真看呀。”冯莼把本子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