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睿
即使是那个特殊的时代,卖小鸡的农民也在北京城里的大街小胡同里串游。一到早春,我们就常常听见胡同里由远及近的吆喝声,“卖小鸡喽,卖小鸡喽——”那个“喽”字好像是歌声一样悠长,余音袅袅,在胡同里荡漾。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们停下手中的事情,往外跑,看卖小鸡的去!看卖小鸡的去!卖小鸡的农民通常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数不清的唧唧叫的小鸡。看了一会儿后,我们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跑,一路喊着、叫着,告诉母亲卖小鸡的来了,要母亲加入我们的行列。母亲其实早就听到了,她这时才整整身上的衣服,站起来,跟着我们一起去看卖小鸡的。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年都会上演,甚至重演几次。母亲最终会在我们的央求下买几只小鸡回家。虽然母亲同时还会絮絮地抱怨和提醒我们,小鸡是养不活的,小鸡终究是会得鸡瘟的等等。几天后,如母亲预言的那样,小鸡开始拉稀,逐一从纸盒子里消失,一两个星期之后,小鸡就不存在了。买小鸡的即时的欢乐也已经过去,所以不会有太大的伤心。
可是那一年有一只小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只小鸡没有消失,相反,它的鸡冠开始发红,它的脖子开始长长,它的羽毛逐渐蜕变,两侧长出新的翅膀。新翅膀的羽毛又硬又结实,白色的。它的成长的一切都在宣告它是一只健壮的小公鸡。但是,公鸡是令人失望的。我们盼望的是母鸡,因为母鸡可以下蛋,母鸡可以孵小鸡。鸡蛋多么好吃,小鸡又是多么可爱!而公鸡有什么用?可以说一无所用。我们家有座钟,不需要公鸡打鸣司晨。公鸡打鸣实际上还会让父亲生气,因为公鸡的时辰似乎是乡村的,天才蒙蒙亮,它就高声呼唤,好像招呼农人们下地干活。公鸡似乎对乡村生活有潜意识的记忆,对它此刻的城市生活毫无概念。它的乡村时辰让父亲十分恼火。正是父亲睡觉的时候,公鸡却呼唤他起床,这让他恼火异常。父亲没有一点儿田园情怀。
我却对这只公鸡关爱有加,对这只公鸡的生存倾注了一个10岁孩子可能给予的全部关注。从小鸡买来开始,就是我在照顾它们,这只活下来的公鸡是我工作成果的证明。自然而然,不仅我自己,就是全家人也都把这只公鸡称为我的公鸡。我和我的公鸡很亲密,我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我每天一起床,就先跑到鸡筐看看它昨夜睡得怎么样。我吃早饭时,顺便就把早饭分给它一些。上学之前,我向它告别;放学之后,我把它从筐里拿出来,让它在院子里散步;晚上,我把它放回筐里,让它睡觉。睡觉前,我还会给它讲故事。生活中有那么多故事,我的嘴巴不爱停,家里人不爱听我讲,公鸡就是我忠实的听众。
我们住的院子不是很大,可是院子的东边有一大块空地。过去,院子里的男孩子在那里建立一个乒乓球台,日久天长,球台失修、塌陷,地上荒芜起来。那年的春天,我和姐姐妹妹决定开垦这块地。我们种了向日葵、玉米、喇叭花和鬼子姜等等。我在院子的四周还种了很多茉莉花。颜色各异的茉莉花夏天的时候会在夜晚开花,花香芬芳,是北京街头胡同尾常见的一种花草。我喜欢给我们的地和花浇水,因为我总是希望我们的向日葵长大,过年的时候我们可以吃葵花子。我希望我们的花长得又快又好,夏天的夜晚在花下乘凉是多么愉快啊。十岁的我似乎天然懂得浇水的重要性,因此,我每天都勤奋地给我们的地和花浇水。每次浇水的时候,小公鸡就跟着提着桶的我,到公用的水龙头去接水。“到水井接水去”是我们孩子的重要的任务。我和姐姐们常常用一根扁担抬水回来。为了给我们的地浇水,我只好自己用水桶打半桶水,提回来,洒在地里,一趟趟地来回跑。小公鸡也跟着我来回跑,好像是我忠实的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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