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光

时间:2014-11-14 10:55:37 

文/丁立梅

那个时候,我是寂寞的吧,四五岁的年纪,身边没一个同龄的玩伴。

午后的村庄,天上飘着几朵慵懒的云。路边草丛中,野花黄一朵白一朵地开着。鸡和狗们,漫不经心地走在土路上。风轻轻吹过一片绿的田野。绿的田野上,遥遥地,移动着一些黑的点子白的点子,那是在地里劳作的大人们。我绕着村庄转一圈,实在没事可干,就又转到池塘边的瞎奶奶家了。

全村只瞎奶奶家门前有口池塘。我知道,那里面有鱼有虾,还长莲和菱。六七月莲开,一塘的红粉乱溅,隔得老远就能望得见。九十月菱角成熟,有人路过,用锄头一蓬一蓬地够上岸来,边摘边吃。而到了腊月脚下,塘边围满了人,人们脸上蒸腾着一团喜气,他们到塘子里取鱼取虾。白花花的鱼,在岸上泥地里跳,闪耀着碎银一样的光芒。

但我从来不敢跑近那池塘,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也都不敢。因为大人们说,塘子里有老鬼,专门吃小孩。瞎奶奶也这么说,她每次“见”到我,都要再三叮嘱我,不要到塘子里去玩水啊,那里面有老鬼,要吃小孩的。我谨记着,我自然是怕老鬼吃我的,而且我更想得到瞎奶奶的奖励。只要我答应没去玩水,瞎奶奶准会奖励我一块薄荷糖。那个年代,一块简朴的薄荷糖,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有着无上的向往。

我小心地绕过那池塘。池塘边的泡桐树上,开了一树一树紫色的花,像倒挂着无数把紫色的小伞。花喜鹊站在上面蹦跳,抖落了一瓣一瓣的花,树下面,便落一层浅紫,细细碎碎的。我很想过去捡一串花来玩,但想到瞎奶奶的薄荷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边走边痴痴看,就到了瞎奶奶家门口了。说来也真是奇怪,瞎奶奶的眼睛虽看不见了,但每次我来,她准知道。那会儿,她抬起头,混浊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问,是志煜家的二丫头梅吧?

我答应一声,叫,瞎奶奶。她欢喜地应,哎。放下针线活,伸手招我过去,摸我的脸,问,梅,有没有去塘子里玩水?我答,没。瞎奶奶高兴了,夸我,梅真乖。记住,千万不要去塘子里玩水啊,瞎奶奶说。我答,唔,我记住了。瞎奶奶便到她怀里摸索,抖抖颤颤一阵后,方掏出一块方格子手帕,左一层右一层地揭开,我看到里面躺着的薄荷糖。来,给梅吃,梅不要去塘子里玩水啊,瞎奶奶不放心地关照。糖有些黏糊糊的,乳色的小蛾子似的,我一口含到嘴里,直把小小的心都浸甜了。我含糊着应,哦。

糖吃完,瞎奶奶让我帮她穿针线。这活儿我乐意干,我的眼睛亮着呢,只一下,就把线穿过针孔了。瞎奶奶接过针线去,“望”着我,慈祥地笑,瘦小的脸,像一枚皱褶的核桃。她突然落花般地叹息一声,若是我的锁儿还在,他也该成婚了,养的孩子,也该你这般大了。这些话我可听不懂,我定定地看着她,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里,仿佛都有粼粼的波在荡,竟是说不出的悲伤。

她这么对着我“望”一会儿,复低下头去,一针一线纳她的鞋底,坐在一圈白日光里。时光静极了,梧桐树的影子在矮墙上晃,连同那些紫色的花的影子。矮墙头上,晒着她做好的布鞋,一双双,黑面子,白底子,那么大。我看着瞎奶奶的小脚,有些疑惑地问,瞎奶奶,这是给谁做的鞋啊?瞎奶奶答,是给锁儿他爹做的啊。锁儿,那是谁呢?锁儿他爹又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我怔一怔,突然从池塘边的泡桐树上,传来喜鹊的叫声,喳喳,喳喳,高亢的一两声,打破一个天地的静。瞎奶奶停了针线活,侧耳听,脸上慢慢浮上笑来,说,喜鹊叫,客人到,家里要来客喽。我不信,喜鹊每天都在叫,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家来客人。瞎奶奶却说,谁说没有?梅就是我家的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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